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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

      田间, 天高云淡,麦田青青,乌雀归巢,掠过细长的田埂, 只见两个小老爷们跟幼童下私塾似的手牵着手慢慢走。
    对于这安和美好的场景,楚某人表示:
    真特娘的尴尬。
    “尘觞……能……能不牵手吗?”楚弈看向自己被攥出了水的可怜手指,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尘觞在他前头, 瘦高的背影把他遮得严严实实得,头也没回地说了句:“不能。”语气不咸不淡,一时摸不透他心情如何。
    楚弈心有愧疚,自然不敢多要求, 只得任他牵流浪狗似的牵着自己, 同时又提心吊胆地观察着他的后脑勺,试图猜出这脑袋瓜子的正面到底是什么个表情。
    想来尘觞也是蛮惨的,无法反抗之下被一油腻的小白脸占尽了便宜, 最可怜的是, 他的神魂是清醒的,眼睁睁地丢了“清白”,真……
    楚弈想着想着又有点要哭的冲动, 默默地上前半步搂住了他的胳膊以示安慰。结果田埂太窄根本容不下他们俩人,于是肩膀一撞之后, 楚某人一脚踩进了泥里。
    “楚弈, 有事吗?”尘觞误以为他有话想说。
    楚弈跳上来甩了甩鞋子上的泥巴, 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得不挤出一心虚的假笑道:“无事……就是想问问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尘觞倒挺老实,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那个男人,按了我这里。”
    楚弈登时眼角一抽,胸口也跟着吱哇乱叫地疼了起来,倒吸一口凉气后勉强保持镇定地又问道:“那……他……他还干什么了?”
    尘觞蹙眉,平静地说道:“脱了我的衣服。”
    “然后呢!”楚弈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他下一句说出可怕的话来,然而又忍不住想听到底。因为他怀疑尘觞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可别是吃了亏还没当回事。
    好在他着实多虑了,就听尘觞慢慢悠悠地回答道:“他用术法入侵了我的神魂,但是没有成功。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楚弈一怔,忙让他说得更详细一些。尘觞却摇摇头,略带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的神魂很厉害,进入了我的识海后险些夺走了控制权。于是我干脆封印了识海,把他逼了出去。”
    能入侵尘觞识海的神魂?楚弈登时将警惕度上调至前所未有的新高度。那个男人,竟不是个普通的花花公子吗?明明交手时很弱的样子,怎会……
    不。楚弈目光一沉,这才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那男的所用的移形阵法极为高超,甚至快过了自己的剑招,看来他是有所保留,故意避而不战。
    “楚弈,我觉得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尘觞也不瞒他,抬起手,掌心里缓缓浮出一枚光球,金灿灿得闪闪发光,乃仙元凝结所成。
    楚弈茫然:“怎么了?”
    尘觞将那光球递得更近了些:“楚弈,看,中间。”
    楚弈探身望去,赫然发觉光球的中心竟藏着一缕紫黑色,跟火烛中间烧焦了的芯似的,诡异地摇曳着。
    “之前不是这样的。”尘觞收起光球,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有些微妙地焦灼:“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楚弈心惊,忙握住他的手向筋脉探去,可惜他修为有限,并不能看出个所以然。
    尘觞反握住了他的手,眼底竟闪过一道慌乱:“楚弈,修补裂缝的时候,我是不是,变了?”
    “是。”楚弈咽了口吐沫。这个疑虑压在他心底许久了,尘觞怎会突然暴走,他身体里的那股力量是怎么回事?跟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
    尘觞犹豫了一瞬后,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那天,我觉得,我的神魂里,好像出来了另外一个人。他抢走了我的神识,对我说,杀光一切就好了。”
    楚弈登时寒毛耸立,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尘觞见他这六神无主的表情,更加无措,急忙补充道:“但是,我跟他都知道,不能伤害你,你是主人,是我的楚弈。”
    “不……内个……”楚弈很想说,这并不是重点。“焚尘醉”到底是邪剑还是仙剑,已无法考证。尘觞是仙体,他便想当然地归类进了仙剑。但,如今看来,他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尘觞,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有剑形时的记忆吗?”楚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尘觞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只记得,楚弈很小很小的时候,跟我说过话,还抱过我。还有一个别的人,也跟我说过话,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没了?”楚弈心情复杂,不知是喜还是忧:“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跟你结成契约的吗?又是如何将你带出剑冢的?”
    “不记得。”尘觞眨眨眼,见楚弈的手一点点从自己掌中溜走,连忙一把攥了回来:“楚弈,你能讲给我听吗?”
    楚弈低下头,内心挣扎了一瞬后,蓦地想起往昔的一幕幕。是他自己引导着尘觞懂得情感;是他将尘觞留在了人间。尘觞跟“焚尘醉”绝不是同一种东西,他是有血有肉的人。
    “尘觞,这些事情,我不能说。”楚弈终于下定决心吐露心声:“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再把你当成那柄剑。以前的那些过往与你没有丝毫的关系。倘若有朝一日,你想起了那些事情,千万不要害怕,因为我从没怪过你。”
    尘觞愣住了,用有限的知识量理解着楚弈这些话的含义。剖析了许久后终于顺清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当初他做过对不起楚弈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楚弈,我……我害过你吗?”尘觞惴惴地弓下了腰:“所以楚弈讨厌我,想丢掉我,对吗?”
    楚弈却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尘觞,我现在,很弱,就算努力修行,也难以回到巅峰时期的境界。一开始,你我结成契约时,我是龙玉天赋,而且是纯阳之体,所以你选择了我当宿主。然而现如今,我神魂已毁,阳命全无。若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追随我吗?”
    尘觞当即笃定不移地点点头:“我会,我喜欢楚弈。只喜欢楚弈一个人。”
    楚弈顾不上脸上发烧,笑着伸出小拇指:“那我们约定好了。如果有一天,你弃我而去,令择他主,步入歧途,危害苍生。我……”
    尘觞将小指递了过去,还没拉得及勾住,就听楚弈颤颤地轻声道:
    “我定会杀了你。”
    尘觞僵住,久久没有吭声。楚弈垂下眼睫刚想收回手臂,小指忽然被他紧紧得勾了勾,一抬头,竟看见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温和地说道:“楚弈打不过我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自散魂魄,决不让楚弈辛苦。”
    楚弈绝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来,顿时鼻子一酸,赶紧挤出一傻里傻气的笑脸蒙混过关:“其实我是说笑的,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谁人想抢走你,我都要跟他拼命。哪怕你自己想走,我也不答应。”
    尘觞也没想到自己竟能等到这么个承诺,眼眶里含了一汪水,欣慰不已地点点头:“楚弈果然是爱我的,我们可以拜天地入洞房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刮子响彻田野……
    *
    妖界将江狩“放逐”了以后,大部分妖都松了一口气,继续打打闹闹抢山头,亦或是吃喝玩乐下下崽,闭口不再提黑潭的事儿。
    然而祸端依旧在悄悄扩散。
    “真人,前些日子苣洲出现了断界裂缝,很大,比我们之前所见过的都大。幸而没造成伤亡,据称是您的徒弟们及时修补了裂缝。”邬宁真人的肩头停着一只金丝雀,用鸟语禀报着各地动向。
    时海真人脚下一顿,若有所思道:“楚弈他们?……看来是尘觞那孩子出手了。”
    邬宁真人不知他这俩徒弟究竟什么来路,不由好奇不已地问道:“真人。能修补裂缝的,除却世间双圣,再就是您了。难不成您徒弟已至圣人境?”
    时海真人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那孩子很特殊……他们二人怎样了?”
    “据悉有一个好像受了伤,被另一个背走了。跑得很快,鸟儿们跟丢了。”邬宁真人无奈摊手。
    时海真人大惊:“受伤了!哪个?!个高的还是矮的?”
    金丝雀又叫唤了一通,还飞起来比划了一下,邬宁真人顺着它的意思解释道:“一个眼神很凶的高个子。”
    果然太逞强了吗,时海真人焦急不已。尘觞再厉害也是个孩子,楚弈境界太低帮不上什么。强行修补裂缝怕是会伤了元神,也不知他怎样了。
    “我得去看看。妖界这边交给你了。”时海真人抬腿要走,却被邬宁真人死死拉住了:
    “真人!过几天就要竞逐妖王了!成败在此一举!这时候离开可就功亏一篑了!”
    时海真人咬了咬牙,掂量了一下两头的重量,只能强忍着压下了这份心思,但还是忍不住掏出铜镜给邈尘真人传音,让他派人去寻一下尘觞和楚弈。
    然而邈尘真人正忙着另一个熊孩子,那就是陆轻羽。
    “你自己看看!这什么玩意,这是给人吃的吗!”啪地一声,一枚三扁四不圆的药丸被扔在了桌上。
    陆轻羽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算盘,心神不宁地指着上头的算珠说:“真人!您最近命犯小人啊!可得小心着……”然后被掐住了耳朵。
    “老夫确实犯在你这小鬼头身上了!”邈尘真人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随便摸个什么玩意都能当占卜的道具?!”
    正吼着,门外忽然传来道童的禀报声:“太上长老!归衍真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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