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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母】

      一晃数月过去了。纯熙公主干脆住在了宫中, 跟六弟明着培养感情。俩人算是王八瞅绿豆——对眼了, 每天都聊得如火如荼。
    我是真没想到, 我们这群皇子中, 年龄最小的六弟居然能如此顺利地解决了人生大事。私下里, 我偷偷问六弟,那纯熙公主娇蛮跋扈, 你受得住吗?
    六弟憨厚一笑:“哥, 她哪儿有咱母后跋扈啊!”
    我觉得也是。相比之下,纯熙公主简直就是淑女的典范。我们哥俩又唠了几句, 六弟终于把话题岔开, 问到了我身上:“五哥。我还没问你呢。最近那传的风言风语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子嗣无望了...”
    我回他不打紧的,这样正好给纯熙公主和你一个台阶下。不然你就成了“染指兄妻”的罪人了。再者你五哥我的名声本就没什么好听的, 就是败坏能败坏到哪儿去?
    结果我显然低估了我母后这个人形扩音器的功率。没过多久, 祁国的使臣找上门来了。问我怎么个情况, 他们家公主也不回去, 我这摄政王还“子嗣无望”。是不是为难他们公主了?
    我慌忙带着使臣去后花园,看正在院子里扑蝴蝶的公主殿下和在旁边给公主端茶倒水的六弟:“你看。那是本王的六弟,瑾王。一表人才,俊秀可餐, 最为难得的是, 对公主殿下特别乖顺。公主殿下已然不再倾心于我, 转而投向了我六弟的怀抱...”
    祁国使臣当即流下了一行热泪, 握着我的手说那这样他就好交差了。为了赔偿我这“到手的公主飞了”的摄政王, 他们还派了个神医来, 说是能治隐疾...
    我当然没敢去见那神医。他一搭手,我基本上就露馅了。
    我本以为此事就这么皆大欢喜地解决了,开始一门心思地去监管工部治水一事。然而我那老娘不是个吃素的主。她沉寂这么久,终于抓到了能戳我肺管子的把柄,当然不能善罢甘休。于是“子嗣无望被公主退婚”,很快演变成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摄政王殿下不适合继承皇位。”
    群臣们堵着我的书房,让我出面解释。我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只把岑蛮拉出来亮相堵住诸位忠臣的嘴:“我朝未来的希望在此,你们用不着惊慌。”
    于是我坐实了“子嗣无望”的名声。
    钟伯琛冷眼旁观至今,终于坐不住了。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丞相大人成功地爬上了我的榻。
    我是沉睡梦中惊坐起,被他掐着脖子按回去。我已经不想去问罪徐长治和陆久安怎么把这货给放进来的,眼下我“命悬一线”,当务之急则是把这位炸了毛的丞相给安抚住。
    “子嗣无望?”钟伯琛俩大眼珠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右手熟练地解了我的衣服扣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无望法!”
    眼见着我要被“霸王硬上弓”,为了明日的早朝着想,我在这危急关头终于拾回了编剧之魂,瞬间戏精附体,稀溜溜地挤出两滴泪:“我害怕...”
    于是钟大丞相跟被烫了爪子似的瞬间收回了胳膊,拉过被子胡乱把我一裹,慌里慌张搂着我的脑袋揉来揉去:“小五别怕,我跟你闹着玩的...”
    我跟抽羊癫疯似的来回哆嗦,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你欺负我。他们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我不想活了...”
    钟伯琛连忙从我身上爬了下来,跪在床上把我连人带被子卷拉到怀里:“小五别哭,我帮你解决他们...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你。”
    “你亲亲我。”我哽咽着仰起了头。
    钟伯琛小心翼翼地吻了我一下,把我的眼泪蹭干净。我把被子打开,往他身上一盖,然后拉着他一起躺下继续睡觉。
    我把头埋在他胸口上,跟得手的采花贼一样猥琐地窃笑着。没点灯,钟伯琛也看不见我的表情,误以为我还在哭,便一直顺着我的后背小声哄。
    “小五。我错了,你别哭了,我会把谣言给压下去的。”
    我亲了亲他的下巴,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顺着脖子一直摸到后背,最后在他后腰上轻轻画了个圈。
    钟伯琛顿时绷紧了身子,咕咚吞了口口水,小声说道:“小五...我...我想...”
    “不,你不想。”我将手放在他腰上,闭上眼睛准备再度去会周公。
    钟伯琛明显被我勾起了某种悸动,可怜巴巴地试探着揽我的后腰:“小五...我们已经好久没...”
    “嘘,你听。有狗在叫。”我打断了他的话。
    “红薯?”钟伯琛对新来的花狗兄弟还挺了解:“我怎么没听到?”
    “不是红薯。是我的狗在叫。”我舒舒服服地松弛下了筋骨,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还有别的狗吗?”钟伯琛的手又开始不老实,探进了我的脖颈里。我也没拦他,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你别说话。”
    钟伯琛一僵,屏息凝神地侧耳听着。我轻笑:
    “看,是不是不叫了?”
    我安稳地睡了一宿,醒来后看着钟伯琛那哀怨的眼神以及眼眶底下的黑眼圈奸笑。
    钟伯琛无可奈何地长叹道:“我可拿你怎么办!头一回见着你这般喜欢抹黑自己的人。”
    “清者自清。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怎么白。”我若无其事地起身穿衣,顺便拍了拍钟伯琛的脸蛋。
    钟伯琛起身为我系腰带,苦笑道:“本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谁知被你反将一军。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问题是太后一党已经开始拿此事大做文章。太后的母家,顾氏一族中的老臣们极力主张立瑾王为帝,一来拉拢祁国,二来延续皇嗣。先前忠于先帝的半数重臣如今有了要倒戈的迹象。我费心费力为你铺的路,让你一句戏言给拆了半边。你说说你...”
    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也不是很慌:“那我现在立诏书。立岑蛮为太子?”
    钟伯琛低头给我提上了靴子:“问题是,你现在是摄政王,不是皇帝。龙椅虽然天天坐,但是毕竟不算名正言顺。立太子是大事,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达成的。朝廷中,对我和魏将军看不顺眼的人比比皆是。我若在此事上帮衬着你,怕是会弄巧成拙,被指意图不轨。再者,岑蛮是崇王的儿子。崇王在外人眼里又是“反贼”。虽然你我知道这里头的真实情况,但其他人都觉得岑蛮只是你抓回来的人质罢了。”
    得。我的侄子成“质子”了,步了他五叔的后尘。我瞬间觉得有点对不住大侄子。然而被他亲爹拒收后,我也不能随意把大侄子强行给邮寄回去。
    我有些泄气,钟伯琛说人言可畏,我本不在意。可这国家跟个破船似的满是窟窿眼,那些个老家伙还忙着拿吐沫星子往里头灌水。我划船不用桨,全靠各种浪,如今终于浪到了风口浪尖上,不得不怂一波换大丞相来撑船:“那你说怎么办吧。我都听你的。但是你不能让我去娶媳妇。你若敢逼我娶妻生子以证清白,我就真来一刀,跟陆久安做伴去。”
    钟伯琛抬头甩了我一个大白眼:“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传出去,让史官记下来?”
    我把衣服穿好,戴上发冠,正了正玉禛,又转身帮钟伯琛理了理他皱巴巴的衣服襟:“这些话,记下来就记下来吧,不打紧的。我最想让史官记的是——黎王岑越勤政为民。就这四个字就够了。至于其他的,爱说什么说什么。我本就不想当“千古明君”。”
    钟伯琛蹙眉摇头:“小五啊,你真像个修道之人,什么都看破,什么都不在乎。将那世事漫随流水。”
    我抬头看了看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半缕阳光:“修道?怕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吧。我跟个风筝似的,在这世间徘徊。风筝线在你手里,你且牵好了,别让我飘没了影儿。”
    我将惹出来的闹剧交给钟伯琛全权打理,继续投身进广淄治水。工部已经拿出了不少方案。我虽为在现代活过的人,但现代的科学知识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张白纸。我这不学无术的废材编剧是扼腕长叹,恨不得再到新世纪走一遭,学个一星半点的水利工程回来。
    好在我也不是什么特长都没有。活到现在,我发觉我还是这剧本的执笔人,写了整段国家的历史走向。虽然千年之后,这段历史会沉淀进岁月荏苒中,能留个只言片语便算是侥幸。然而我的眼界小,只能安排个百年的戏份。倘若能在百年内让百姓得到些实惠,这剧本便不算凉得彻底。
    我给工部定下的期限是后年六月之前完成全部工程。工部觉得两年出头达成这么大的工程,有点难为人。我说各位还是努力一把,后年六月会有场洪灾。工部问我怎么知道,我便老神在在地回答道:“本王算出来的。”
    于是我又被上官夏灌了安神的药汤。
    在工部加班加点地辛勤工作之际,我继续着手理着广淄一代的贪污案。理来理去,终于理到了皇宫里头,理到了我三哥的脑袋上。
    我早就知道,三哥商人气质浓厚,哪儿有银子就往哪儿钻。然而我却怎么都想不到,身为皇子,他居然敢抬手去拿老百姓的保命钱。
    三哥发了国难财。每每广淄闹水患,他便伙同当地官员哄抬物价,搜刮民脂民膏。一袋粮食涨价数倍,令无数贫农望粮兴叹,白白饿死在家中。
    真是可笑至极啊。农民跟粮食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最后却死在了缺粮上。父皇派出去的赈灾粮全进了三哥跟贪官们的私人粮仓里,从羊身上薅着羊毛,最后连条毛坎肩都不给羊穿。我真替他们不耻。
    我当如何?让三哥跟二哥一样身首异处,平息民愤?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传来了三哥,当面质问他,命他即刻把侵吞的粮食给交出来。
    我本以为三哥会再狡辩挣扎一下,没曾想他却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声泪俱下地表示会痛改前非,表示愿意将所有财产充公,顺便到牢房里头蹲一蹲。
    我愕然。三哥的认错态度倒是良好,我也不能太为难他。我便真把三哥下了大狱,只是将罪名往小了定,说他是私开赌场,败坏皇室风气。关个几个月就好。
    然而这厢三哥一入狱,立马炸出了一票麻烦。
    翌日黎明。母后来了,带着熙熙攘攘的老臣们,以及一堆我得叫个“皇姑姑”“皇叔公”的人堵住了殿门。众人命我即刻去宗祠认错,并交出帝印。
    看来大丞相失手了,没把这群个老家伙给镇下去。我默默地站在大殿之中,徐长治率禁卫军围了大殿保护我的安全。人群最前方的母后冷笑道:“岑越,你难不成要以下犯上?你的仁孝之道都白学了吗?”
    我看着母后,忽然觉得心里凉到令人发指:“母后。您倒是说清楚,本王何错之有?”
    “你谋害瑾王,关押庆王。皇室岂能容你这般残害手足之人!”母后语气咄咄,似是胜却在握。
    我漠然地扫视了一圈这些个长辈:“母后。您身在佛堂,却对这朝廷之事甚是了解,儿臣佩服。只是您说我谋害瑾王,他可曾受到半点的伤害?您说我关押庆王,他本就有罪在身,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三哥身为皇子,私设赌场,证据凿凿,他自己也供认不讳,为何关不得?”
    母后身后的几位老人立马垫脚冲我投来了探究的目光,一人小声嘀咕道:“怎么几年未见,黎王便与常人无异了...”
    “诸位长辈还以为本王是傻子吗?”我轻笑。母后将这群人找出来,无非就是逼我交出执政权。她或许告诉了所有人,我是个傻的,受人蛊惑谋害皇兄皇弟。
    母后似是失了耐心,命几位老嬷嬷上前强行掳我去宗祠。徐长治立马冲过来将我保护在身后,禁卫军拔刀相向,将一位老者吓得双腿哆嗦。母后尖声吼道:“黎王!你要弑母吗!”
    “殿下自然不想弑母。倒是太后娘娘曾弑母夺子。”
    钟伯琛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身后尾随着数十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硬是将人群给分为两部分,把母后单独隔了出来。
    我看着钟伯琛身后一熟悉的人影,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