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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袭】

      我把昏睡的阿兰桑安置好以后, 跟魏叔和钟伯琛三人坐在营帐里, 沉默了大半宿。翌日黎明, 前去打探消息的士兵赶了回来。原是突厥部落内部出现了奸细, 把阿兰桑的父亲出卖给了阿史那。
    “查清具体是谁干的了吗?”我愁眉不展, 两条腿因为彻夜奔波而酸软无比。
    “禀殿下。据传是个叫呼德尔的突厥人,而且他是阿兰桑公主部落里的人。”探子回禀道。
    我沉默, 这又是个被自己人出卖的惨剧。如若我们按时到达了约好的地点, 那么我想必已经凉得不成人形。只是可怜了阿兰桑,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杀害, 也不知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现在突厥首领们全军覆没, 我们的结盟计划被扼杀在了萌芽中,这一趟算是白来了。钟伯琛提议让我早些回宫, 因为我的行踪已经被阿史那给知道的了, 我留在边关很可能会引来祸乱。
    谁知我们正要离去, 又有士兵匆匆跑来:“殿下, 阿兰桑公主不见了!”
    我心情复杂。阿兰桑不辞而别,是回去找她的族人了吗?然而部落首领们都死了,她的族人是否已经被阿史那给纳入囊中,又或者已经散了?这乱世, 她一介弱女子当如何生活下去。
    然而我又顾不上她, 只得凝重地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钟伯琛为了安全起见, 让我换上了普通的士兵服, 仅带了四五个士兵护送避免太过显眼。走了一个多时辰, 我握着钟伯琛的手, 跟他肩并肩地靠在一起,各怀心事。
    请外援的道路被堵上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再去见大哥一面,求他合并了南北朝廷?然而就算两朝廷合为一体,也够呛打得过阿史那。毕竟大哥手里剩不下多少兵了。而且南朝廷内乱频发,这个时候回来反而会拖后腿。
    正想着,马车忽然猛地逛荡了一下。我毫无防备地弹了起来,脑袋撞在梁上鼓了一个包。钟伯琛慌忙把我揽进怀里护紧了,挑开布幔一探究竟。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数支利箭突然破空袭来,钟伯琛一把推开了我,拔剑打落了两支入了轿内的箭,再一环顾四周,这才发觉护送我们的几个士兵已然中箭身亡。
    “小五!躲到座位底下去!”钟伯琛当即跳出轿子,骑上马一勒缰绳,调转马车往回跑。我滚到了座位下面,使劲儿吼了一句:“你小心!”
    马车以惊人的速度疾驰着,轱辘碾在石砾上剧烈地颠簸。我的浑身上下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脑袋怼来怼去几乎昏厥。又有箭射来,直愣愣地贴着我的身子插在了马车内壁上。我扒着木板的缝隙去看钟伯琛,还没看清什么,就听风中突然传来一声声突厥人的喊叫,如同发现了猎物的兴奋的豺狗在狂吠。
    我从未像如今这般害怕过。钟伯琛就在外面赶车,他会不会已经中了箭?是阿史那来抓我了吗?我的行踪到底是怎么暴露的?我真不该带钟伯琛来,像以往那样瞒着他偷偷跑出宫去该多好。
    我正慌乱无措地瞎想,就听轰隆一声,马车突然如同一个翻滚的皮球一样上下颠倒了个儿。我在巨大的惯性下被甩了出去,天旋地转地被抛到了半空,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我浑身上下的零件仿佛被摔得四分五裂,满嘴的血,门牙抵在地上啃了一嘴的草皮,险些折断。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钟伯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几乎是撕心裂肺:“小五!”
    我扶着倒在地上的马车残骸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连接马车跟马匹的绳子被砍断了。钟伯琛在不远处策马往回赶,肩膀上插着一支箭,衣服被血浸了半边。密密麻麻的突厥人甩着大刀冲他跑了过去,嘴里乌拉乌拉地喊着号子。
    我瞬间清醒了,打地上捡起一根木头棍子,迈着几乎没了知觉的双腿跑向钟伯琛。又有几支箭紧贴着我的身子射了过来,我凭借着灵长类动物的天性跳开了攻击。在离钟伯琛只剩下三步远的时候,我将手中的棍子扔了出去,砸在正打算挥刀砍马的突厥人头上,然后抓着钟伯琛的手,一用力跳上了马。
    钟伯琛把我搂在怀里,压在马上拼命跑着。跑了没几步,他的胳膊上又中了一箭,险些握不住缰绳。我心急如焚,夺过缰绳喊道:“你不用管我!避开箭!” 钟伯琛没说话,按着我的脑袋往下一沉,把一片连环箭给躲了过去。
    突厥人从三个方向追了过来,屁股底下的马驹一匹赛一匹的快,没一会儿便撵到了我们身侧。钟伯琛低声道:“小五,夹住马。” 然后挥剑跟突厥人在马上对砍了起来。我也不敢抬头,只能求着马大爷它争点气,能跑快一些是一些。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突厥人到底是马上作战的民族,狡诈地一刀砍在了马腿上。我们二人的马匹轰然倒地,几个大刀冲着我的脑袋砍了下来。钟伯琛翻身搂住我,长剑一挥,打开了他们的大刀,继而旋身跳起,手中的剑在一人的脖子上一划,利索地摘了他的脑袋,并将其一脚蹬了出去。
    于是我们抢了一匹马继续跑。只是刚刚的落马给敌人带来了可乘之机,我们被四面八方的突厥人不断包夹。箭越来越密集,很快钟伯琛便中了第三箭。这一次他被射中了后背,箭尖透过肩胛骨穿了过来。我被溅了一脸的血,刚要扭头看他,却听见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小五。你往前跑,千万别回头。”
    说罢他身形一飘就要跃下马去。我瞬间明了了他的用意,手比脑子反应得更快,条件反射般把他扯了回来:
    “妈的,你死了,老子还活个屁啊!”
    话音刚落,又有一突厥人从侧面冲撞而来,大刀反射着白光照得我眼睛一晃。钟伯琛迅速地把他挑下了马。我趁着他起身的空当,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敏捷身手,呲溜从钟伯琛怀里钻了出去,扑到身边没了人的空马上并爬了上去。我一紧缰绳,转弯冲向另一个方向。我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听懂中原话,闭着眼嚎了一嗓子:“老子是摄政王!来抓你爷爷我啊!”
    没曾想突厥人比我想象中的文化高。一梳了一脑袋小辫儿的领队男子啊啦拉地喊了起来,激动得叫唤声都高了个八度。所有突厥人顿时得了信号向我追来。我贴在马背上,左右躲着大刀跟暗箭,钟伯琛在后头不停地喊,一声比一声绝望:“小五!”。我真的没回头,只回了一句:“往关内跑!叫支援!”
    我反悔了,不想跟他同生共死了,我想让他好好活着。
    我总不能让他为我死两次。
    我终于被突厥人包了饺子,三侧都是人,前方是悬崖。我扭头看了一眼,钟伯琛还在往我这头跑,满脸的血,身上带着好几支箭,随着风飘散出一抹血雾。我看着他那几乎被染成了大红色的外袍,猛然间想起了新娘子穿的嫁衣。我终于哭了,我们俩到底是一个都活不了了,临死前连个天地都没拜,真是亏大了。
    我转过马,打算跑回钟伯琛身边,好歹我俩能摆个造型死一块儿,跟之前承诺过他的那样。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啸的呐喊,紧接着是弓弦迸发的声响,三支羽箭疾若流星般飚射而来,箭头泛着银光猝然穿透了三个突厥人的脑门。我向远处看去,看见一熟悉的人影策马而来,尘土落去,我终于确认来者竟是阿兰桑。
    阿兰桑不可思议地站立在了疾驰的马上,弯弓如月,又射出三支强劲的利箭,力道之大,直接将一突厥人打马背上击飞了出去。围捕我们的突厥人瞬间乱了阵脚,又分出不少人去应对她。阿兰桑以鞭为刃,直接击碎了一人的脑壳,手中的长弓飞速地连响三声,又是五六个突厥人坠了马。
    这时钟伯琛终于跑到了我跟前,意识恍惚地打马上掉了下来。我慌忙抱住钟伯琛,坐在地上紧紧搂着他,听天由命。阿兰桑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又高喊了一声:“呼德尔!...”
    我只听懂了前三个字,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阿兰桑跟疯了一般把一大把箭给射了出去。那个满头小辫儿的领队突厥男子慌忙拔出长刀左右抵挡,却还是被击中了双臂。他顿时调转马头要逃。阿兰桑不管不顾地在他身后追着,不断拉着弓。突厥人似是被她吓到了,群起而攻之,所有刀箭都换了个方向袭向阿兰桑。
    阿兰桑仿佛不知疼痛。带着满身千疮百孔的伤口,放弃了躲闪亦放弃了所有的念想,一心要杀了那个男子。男子惊恐地逃窜着,刚一扭头,噗地被一支箭射中了眉心,往后一仰掉下马来断了气。阿兰桑跳下马,夺过一柄长刀,三步跑到男子身边,挥刀把他的脑袋给剁了下来。
    我呆呆地看着仿佛被扎成了一只刺猬的阿兰桑,她脸上的神情是我这辈子所没有见过的。冷酷,弑血,双眼中跳着恐怖的火苗,如同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邪神。周围瞬间安静了。突厥人们纷纷勒马停住,傻乎乎地看着那个死在地上身首异处的男子,直到阿兰桑又嘶吼了一声,震得正片草原都为之一颤。
    紧接着令我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这些突厥人忽然惊喊了起来,仓皇地四散奔逃。阿兰桑把手中剩下的全部羽箭射空,又击杀了不少敌人,然后直挺挺地站在地上不再动弹。待那些突厥人完全跑远,我怀中的钟伯琛突然轻声说道:
    “他们以为看见鬼了...”说罢他晕了过去。
    我也觉得是见鬼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女人。我心惊胆战地策马跑到阿兰桑身侧,小声唤道:“公主...你...”
    这时我发现她双目无神,对周遭没了反应。我把钟伯琛的身子正了正,跳下马去扶阿兰桑。然而我刚一触碰到阿兰桑,她便倒了下去。我心中大骇,试了一下她的鼻息,幸好她还活着。阿兰桑的白马懂事地跪了下来,让我把阿兰桑和钟伯琛一起弄上了马。我牵着马,带着俩昏迷不醒,身负重伤的人拔腿往关内跑。
    我跑到了晚上,一刻不敢停,生怕耽搁了一秒钟便断送了他们二人的性命。我在心里祈求着,希望老天爷能网开一面,让他们二人活下来。实在不行,活一个也好。如果钟伯琛死了,我就给他殉情。如果阿兰桑死了,我就修个佛堂供奉她。总之千万不要让我拖回两具尸体。我岑越虽然罪孽深重,但他们二人是无辜的,而且过得很辛苦。他们这样好的人应当享后福,而不是跟我一起被命运责难。
    可惜老天爷一向不给我面子。我刚念叨了没几句,马儿突然再度跪了下来,不走了。我急坏了,摸着马脑袋问它怎么了。结果不问还好,一问这马直接往旁边一倒,哀鸣了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白马的后屁股上中了两支箭,血跟绸缎似的,绵延不断地淌了一路。
    我拍了拍马脑袋,小声道:“好兄弟,辛苦了。下辈子你托生成...算了,还是别当人了。”
    当人太苦了。
    马儿似是听懂了我的话,湿漉漉的大眼睛缓缓合上了。我把钟伯琛扛了下来背在后背上,又解开外袍铺在地上,将阿兰桑放了上去。我掐着外袍一角,跟拖面袋子似的,拖着阿兰桑继续往前走。
    夜,静得吓人,四座无言星欲稀。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厚得让我直打喷嚏。钟伯琛的脑袋软绵绵地垂在我的肩膀上,随着颠簸,面颊轻轻蹭着我的鬓角,带着一串串血珠。我对他说,我可乖着呢。你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就没敢背她。回去后你记得夸我两句。另外你俩好沉,本王养尊处优惯了,今夜倒成了苦力。你们若不争口气活下来,那本王多可怜啊。
    没人回答我。我想他们是累了。我便憋着眼泪,哼着小曲儿往前走,给自己鼓着劲儿。又走了不知多久,我终于遇见了关内出来的一队巡逻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