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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王殷成看懂了,手里拿着几本书,正要去上早上的第二节课,他看着周易安,也和他道别。
    两人之间的对话简单明了,没有刻意去说什么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画上句号,但王殷成知道,差不多就这样了,只是谁都没说分手而已。
    周易安走之后王殷成手里拿着书在大操场上站了有二十分钟,腿麻了快打铃的时候从抬步往教学楼走,眼睛有点红。
    周易安要奔新生活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报复,转身离开时没有半点留恋,更没有回头看一眼王殷成,他走得很潇洒,背影踌躇满志。
    然而王殷成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原来的圈子原来的地方,没有新的奔头新的理想,只是生命里少了一个人而已。
    说不上来在那段关系和曾经的过往里是谁喜欢谁多一点,圈子里知道他们二人关系的,有人说是周易安喜欢的多,有人说是王殷成喜欢的多。唯有老刘冷冷骂了一句——操蛋的,这有意义么?还不是走的走,散的散。
    周易安走之后王殷成照样生活,只是还是住在他们原先租的房子里,没有搬走,李娟劝了好几次,说成子你难道舍不得?那个渣人为了前途都走了,你守着有意思么?
    王殷成看她,说:“我没守着,只是住习惯了,不想动、懒得动而已。”
    周易安走了,虽然没有说分手,但出国之后再也没有主动和王殷成联系过,qq网络手机,一个都没有,王殷成等了三天,心里仅存的一点期待也破灭了,终知道是彻底完了。
    他把房子里周易安留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收拾打包扔了出去,一样都不留,接着照样每天上课温书期末考试,生活依旧。他向来都是冷面的人,如今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和以前几乎没什么不同。
    王殷成原本以为自己会平平静静上完大学,可能之后还会遇到合适的人,谈恋爱同居在一起或者还会分手,但好歹生活还在努力向前。
    但他原本期望中的安静生活却突然被人打乱了。
    那个人就是周易安的养父,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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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殷成之前就知道周易安有一个养父。
    周易安是孤儿,后来被周田一家收养,周家原本也做点小本生意,日子还算红火,周田喜欢打牌喝酒,但当时周易安的养母还活着,周田怕老婆,所以还有个收敛。然而周易安的养母去世之后,周家几乎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周田做生意赔了很多钱,又喜欢赌博喝酒,欠下一屁股债,亲戚们避而远之,周易安原本还算过得去的生活完全变了样子。
    周田原本脾气就不好,欠债赔钱痛失爱妻之后更是暴躁,对周易安天天打骂。父子俩的关系逐渐破裂,后来周易安考上大学就不再回家,自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供自己,直至最后出国。
    周田几乎已经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养子,赌博欠下了巨额高利贷快被人索命的时候才想起来周易安。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王殷成的存在,又怎么找上他的,总之周易安出国周田找不到儿子之后,就缠上了王殷成。
    王殷成的生活完全被打乱,周田一开始缠着他苦苦哀求,要周易安的联系方式,王殷成告诉他没有而且他们两人已经分手了。
    周田却不相信,一口咬死是王殷成故意不告诉他。
    后来不知怎么的态度越来越硬,每天都跟踪王殷成甚至堵人,还闹到学校里,把他和周易安的关系捅到学校老师那里,那段时间王殷成的生活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王殷成去上课去图书馆都被人指指点点,老师教导主任院系院长一个接一个的请他去喝茶,谈个人作风问题,甚至把他的性取向摆到明面上来谈。
    王殷成那段时间的生活一团糟,精神几度崩溃。圈子里的朋友能帮的都帮了,帮他在学校里说上,帮他在老师那里疏通关系,甚至帮他在学校里面搞了个研究生的单人宿舍让他住,总归最后没让王殷成背上处分,甚至没让他最后被劝退。
    周田缠着王殷成的事情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但没人联系的上周易安。自出国之后周易安就好像和国内断了所有联系和往来,也没人知道他在国外的通信方式,王殷成最后受不了了,也找过周易安,然而毫无办法。
    周田之后有一段时间没再出现过,王殷成终于松了一口气。
    六月中旬学校还没有放假,但他们专业结课早,考完最后一门没什么事了,王殷成就打包了东西回老家,在老家找了份暑期兼职,白天在一个咖啡店里做营业员,晚上给一个快升初三的男孩儿补习功课。
    他本以为周田的事情总算结束了,生活重新恢复了平淡,哪里知道自己每天在咖啡店喝的果汁和咖啡都被人动了手脚,放了定量的激素类药物,身体的激素水平正慢慢改变。
    其实王殷成一开始也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连续一周他都没有晨勃,也不会有什么欲望,但即便那时候再怎么深想也不可能想到喝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他只以为是打工太累了,白天一份兼职,晚上还要给学生温习功课。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在给学生上完课回去的路上,被人突然敲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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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殷成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嘴巴干得都是白皮,肚子也很饿,他在自己租的小屋子醒过来,发现躺在自己床上的时候背后都是冷汗。
    他突然想起了周田,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从咖啡店辞职,又和那家代课的学生家长打招呼,结算了钱赶紧退租跑路找了老刘。他觉得自己不能一个人呆着,周田还没有走,还在跟着他。
    老刘当时还在学校,王殷成找到他,两个人就住在老刘宿舍里,老刘知道周田就是个变态,让王殷成不要出去乱跑,如果他不在,就下去找保安聊天。
    暑假的后半月都没什么事,王殷成没有出去乱晃,无聊就每天看小说,有时候还自己写点东西发着玩玩儿,快开学的时候他终于觉得身体有了很明显的不对劲。
    他开始吃不下东西,只能喝水,而且喜欢吃酸吃辣,早上刷牙的时候呕吐很严重,明明一天都没做什么,却总是趴着没精神,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白天睡了晚上竟然也还睡得着。
    老刘都纳闷,还和王殷成开玩笑,说你这症状和人家女人怀孕还真像嘿……哪知道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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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之后王殷成搬回自己的单人宿舍住,开始正常的上课看书的生活,只是呕吐的次数越来越多,饭量骤减,人依旧没什么精神。
    班上同学都劝他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说不定是胃炎什么的,王殷成觉得挺有道理,可能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周三下午没课的时候他坐公交去市立医院,结果半途被人劫了,这次没人敲晕他,直接在医院门口捂嘴拖进私家车里,前后几秒钟的功夫,几乎都没人注意到。
    王殷成被关了的起来,周田终于再次出现,和之前的潦倒样不同,这次周田穿着干净,眉眼间没有郁郁衰败的模样。
    他隔着铁门看王殷成,笑得猥琐:“你就好好养胎吧,你要是乖乖听话,事后孩子生下来,我还能分你点钱。”
    王殷成冷冷看他,捂着肚子,终于明白这半个月里自己身体为什么这么反常。
    周田让王殷成乖乖听话,王殷成能真的乖乖听话?一个大男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搞出代孕的事情,那个人还是自己前男友的养父,别说他和周易安已经分手了,即便他和周易安还没有分手,他也绝对不可能答应!!
    他的生活被人突然打乱,不是打乱这么简单,简直是一塌糊涂一团糟糕!!
    王殷成冷笑着看周田,决不让自己表现出半天害怕或者心慌的模样,但心里确实非常胆颤。周田思虑周全,整个房间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个软床垫和被子,墙壁墙角都用软泡沫贴上,阳台也被封住了,他就是想来个鱼死网破,似乎都没有任何机会。
    他走到门边,隔着铁栏看周田,一字一顿冷冷道:“你尽管关着我试试!!”王殷成眼神冰冷,不是冰冷这么简单,他看着周田,眼神是笃定,周田愣了好一下,没见过性格这么硬的人,都被关起来了都没表现出半分害怕慌张,更别提乞求什么的。
    周田知道王殷成不好应付,也不再多说什么,关了门把王殷成一个人锁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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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殷成那天突然失踪,第二天就有人办理好了休学手续,周田其实不够狠,他想着王殷成既然已经帮他代孕还债了,自己似乎不应该把事情做绝,于是还帮王殷成保留了学籍。
    王殷成周围的同学朋友都是莫名其妙,李娟哭了好几次,女人的直觉感觉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肯定和那个周田有关。
    然而他们都是学生,没有办法,学校里传出来的消息就是王殷成生病了,暂时休学一年。
    周田为了还巨额债务,和代孕机构内部的一个人勾结,那个男人帮他想了所有办法,周田承诺事后可以分那个男人钱。那个男人很有手段,在王殷成学校里也有路子,摆平了学校里的事情,就和周田一起等着王殷成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捞钱了。
    但那个男人当时做错了两件事情,一件就是喝醉之后把王殷成的事情告诉了机构里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rose;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装逼和陆亨达谈条件谈价钱,男人很贪心,不光要钱这么简单,背着周田和代孕机构还问陆亨达要房产要车子。
    机构和陆亨达谈的价钱是五百五十万,除了周田还债的三百万,机构抽成的一百五十万,男人和周田可以一人分到五十万,原本已经谈妥,陆亨达也已经奉上定金百来十万,然而男人却绕开机构私底下找了陆亨达要其他东西,甚至摆出了威胁的态度。
    陆亨达当时笑得眼睛一眯,小腰一扭,“哦,这样啊,那好吧,我会打电话给你们机构说我违约的,我愿意奉上一百万的违约金,孩子我也不要了,不知道你们机构会不会给你抽成,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当时心里傻了,很气愤,但装逼不显露什么情绪,摆着姿态回去了,他觉得陆亨达既然已经花了一百多万,刚刚估计是唬自己的,不可能不要孩子。
    陆亨达回去之后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机构,也不说男人威胁他的事情,直接道:违约!赔钱!孩子不要了!你们留着自己养活吧!老子送钱给你们买纸尿裤!
    接电话的姑娘傻了,他们做的本来就是高风险打擦边球的生意,一直以前就是靠信誉和服务赚钱的,像这么直接的说违约赔钱不要孩子的,还真是第一次!
    那姑娘赶紧给负责王殷成case的男人打电话,却被rose压了下来。
    rose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在这一行是老资历了,做事很有手腕雷厉风行,她耍了点手段把男人从王殷成的case里踢出局,又把case直接接到自己手里。并且和陆亨达约见了一次,请他喝了一个下午茶,就让陆亨达心甘情愿的又多掏出了一百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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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王殷成这边安安静静在屋子里被关了三个月,三个月里老老实实吃饭喝水生活,虽然不和周田说话,但日子过得也算有条理,有时候还问周田拿个收音机听听,偶然还看点小说。
    12月中旬王殷成的肚子已经不小了,整五个月了,但周田哪里想到,那头原本和他合作的男人刚一脚被踢出局,这头王殷成却突然开始闹绝食不喝水。
    周田吓死了,王殷成肚子已经那么大了,眼看着再等几个月就能生了,这头却闹出绝食绝水的事情来。
    王殷成也不说话,更不吵闹,就那么安安静静躺着。
    周田没办法只能给那个男人打电话,男人知道自己已经分不到任何油水了,嘲讽地随口道:“那你就把他放出来,窗户打开,跟他说,只要他敢跳下去就放了他。你看他敢不敢,不敢就老老实实呆着!”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田挂了电话后想了想,心一狠,就把男人的话和王殷成重复了一便,还把阳台的落地窗打开,站在一边看他。
    当时正是半夜,王殷成两天不吃不喝,脸色阴冷从铁门里走出来,他走到窗台边上,朝周田看了一眼,勾唇讽刺一笑,慢慢听着跨坐到窗台上。
    周田心里一惊,强忍着冲上去拉人的冲动,装相道:“你跳啊!你有本事就跳!你跳下去我就放了你!”
    王殷成侧头看着周田,眼神冰冷,嘲讽勾唇,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然而神色倨傲。紧接着,他另外一条腿一收,手腕用力腰一挺,就从二楼阳台上跳了下去。
    周田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王殷成这么一跳不但孩子保不住,估计命都要没了!
    他在震惊和惊恐中大呼一声扑过去,脑子里想起王殷成一开始和他说的那句话——你尽管关着我试试!!
    他趴在阳台上背后一层冷汗,不敢朝下看,他终于知道王殷成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老实怀着孩子——大了肚子,让他看到希望,最后再亲手把希望掐死在腹中。
    王殷成才是真的狠,给人希望再新手打破,哪怕最后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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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王殷成命也真的很硬,孩子的命更是硬,竟然谁都没有事情!!
    等王殷成醒过来的时候周田已经不在了,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套房里,rose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女人红裙黑衬衫,一头栗色卷发,样貌甜美,看上去就和一个普通大学生一样。
    王殷成到现在都很庆幸自己当时遇到了rose,要不然他的下半生算是全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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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差不多是这样,rose后来劝我把孩子生下来,并且帮我摆平了周田,我之后甚至都没有见过周田,也没再见过那个男人。”王殷成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中显得格外轻,刘恒听得很专注,王殷成停下的时候他几乎还沉浸在在其中。
    就好像那些场景全部都复原了,他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站在旁边看着,场景不停变换。
    先是雪地的草坪上王殷成和刘恒面对面站着道别,到后来王殷成一个人坐在他们租的房子里收拾东西,再到后来周田的出现,甚至是最后王殷成跨坐到阳台上,转头侧身朝周田冷冷一笑,接着纵身跳下……
    刘恒就好像完全身临其中,看着王殷成的那段过往,感受着王殷成的情绪,甚至能看到王殷成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他的无奈不甘隐忍到最后的绝然。
    王殷成说完之后刘恒过了好几分钟才抬眼,深吸一口气,就好像刚刚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两人沉默,王殷成觉得自己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刘恒看他,心里的情绪更加复杂:“周易安后来知道了么?”
    王殷成想了想,淡淡道:“应该不知道吧,我不是很清楚。”
    刘恒眼里闪过心疼,“你恨他么?”
    王殷成:“其实这事说起来和他也没有什么太深入的关系,但他当时做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
    “我休学半年,代孕的事情只有我两个朋友知道,之后复学学校要求院系评定,本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周易安当时在国外接受了一个外媒的什么随街访谈,那个访谈的内容是关于同性婚姻合法化的问题,周易安多说了几句,结果上了报纸版面。不知道被什么人弄到学校bbs上面,我当年和他搬出宿舍同居的事情其实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但还是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之前周田闹到学校的前科,院系主任受不了了,就把我开除了。”
    “……”刘恒看着王殷成,很难想象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里,王殷成是怎么熬过那大半年了。
    周易安为了前程奔走,分手都不提断了所有联系;周田为了还债逼王殷成代孕,关了整整几个月;孩子生下后本来以为可以恢复最初的生活,却又当头一棒,剥夺了他上学甚至翻身的权利。
    刘恒嗓子堵着,心里一颤,突然想,是不是当年自己不出柜不要孩子,王殷成就可以摆脱厄运?但他又想,如果当初不是自己那个代孕的case,王殷成是不是又会给别人生孩子?
    刘恒心里百味陈杂,归结到一起,其实就是舍不得王殷成,他面上冷峻的看着王殷成,心里却想把王殷成揽入怀里抱一下。
    他暗自握了握双拳,忍住了冲动,他知道如果现在这么做,只会让王殷成之后远离自己,两人隔上厚厚的一层城墙,除了豆沙,他们搞不好都不会有半点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