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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腊月,本不是个晒书的好时节。
    可恒光帝前日去藏书阁找旧书时,竟翻出了蛀虫,这一来可慌了管事,好在腊月也是有太阳的,趁着天气尚好,忙指挥着人搬出书来晒。
    因着登高不便,又去请了侍卫们来帮衬。
    贺兰松和卫政和在御书房行走,一并被拉去了做苦差。
    贺兰松老实攀着扶梯上了房顶,晒了几本书后便躺在那里看起来,他喜读杂书,藏书阁里许多珍稀古籍,平素里进不去,今日便索性偷个懒。
    “太阳底下看书,也不怕伤了眼睛。”卫政和爬上房檐来,在边上坐了,顺走了贺兰松手里的那本《杏园杂记》,“呦,这是要济世救人呐。”
    “看着玩的。”贺兰松抬首时,果然眼前光怪陆离,便闭上眼养神。
    忽听“砰!” 一声巨响。
    似是有人踢在了门上,贺兰松猛然坐起身,指着不远处的那扇门,惊道:“卫兄,我没听错?是居养殿御书房?”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去踢御书房的门,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活的不耐烦了。
    卫政和却很淡然,叹道:“你没听错。”
    “那你还坐在这,这是要造反呐。”贺兰松已经要带着刀跃下去了。
    “嘘,是从里面踢的,陛下踢的,适才已然摔了盏琉璃碗,我过来避避风头。”卫政和小声道。
    贺兰松只有更惊,喃喃道:“这是为何?”卫明晅心思深沉,罕有喜怒形之于色的时候,不知今日是为着何事惊怒至此。
    卫政和低声道:“尚书令大人才走,我偷听着,似是起了争执。瑾言,你去劝劝?”
    贺兰松一只腿已经迈到了檐下去,闻言又默默的收了回来,笑道:“我还要晒书呢。还是卫兄去吧。”他戒酒词才送上去,又挨了好一顿奚落,此刻膝盖还疼着呢,才不愿去触霉头。
    卫政和往房顶上一躺,将书本覆到脸上去,道:“你瞧我可傻?”
    “呵呵。”
    “你们两个人,滚下来!”
    贺兰松一个哆嗦,只见恒光帝正站在檐下,双手抱臂,冷冷的眯着眼往上看。他忙扯了扯卫政和衣袖,两个人也不用扶梯,灰溜溜的飞身跃了下去。
    卫明晅面色不佳,浓眉紧紧拧着,冷声道:“朕的御前侍卫,竟然纡尊降贵到来晒书了?”
    卫政和咳了一声,贺兰松便是有千万句要争辩也不敢贸然开口,只低着头装傻。
    ”跟朕去趟安寿宫。”卫明晅转身便走,卫政和立时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卫明晅顿住脚步,朝贺兰松一指,道:“站那里做什么?”
    贺兰松不解,母后皇太后住在安寿宫,卫政和常跟着去请安,他是外臣,怎能随意出入后宫,因此便道:“皇上,臣,多有不便。”
    卫明晅奇道:“跟着朕你怕什么?”
    贺兰松确实是怕,皇太后为人和善,更是他母亲的表姑母,但他却自幼敬畏这位表姑奶奶,在她面前,从不敢有半分放肆,只好道:“臣不敢,臣还要晒书呢。”
    卫明晅笑了笑,“晒的什么书?”
    贺兰松微愕,“回皇上,是些杏林医书。”
    “成,朕瞧着那些医书也破旧了,晒利索后,烦卿去抄一份来。”卫明晅心中好笑,本也不想带着他去安寿宫立规矩受罪,不过今日是太后亲宣贺兰松,这才定要拽着他去。
    贺兰松立时跟了上去,道:“臣愚钝,不识杏林之术,恐有错漏,误人子弟。”
    卫明晅挤兑了旁人几句,愁绪尽去,乐呵呵的往后宫去了。
    卫明晅事母至孝,安寿宫和康宁宫里都铺着地龙,虽是严冬,进了院子便有暖意,宫内摆着太后最爱的素心腊梅,幽幽冷香,扑鼻而来。尚未进门,便听到了言笑声,卫明晅唇角翘起,扬声笑道:“母后也在?”
    安寿宫的女官打起帘子,躬身回道:“是,西太后过来说话。”
    当今两宫太后并存,母后皇太后是先帝皇后,圣母皇太后乃卫明晅生母,因安寿宫位置在东,康宁宫在西,宫中便常尊称两宫为东西太后。
    进了内殿,果然见两宫太后正围在炉前赏画,因殿中暖和,她二人皆穿着绣如意云纹的金色立领夹袄,连手炉也没捧。太后身侧立着一个妙龄少女,容颜姣好,眉目从容,青丝绾髻,嵌着白玉佛字金花簪,穿着红素罗织金缠枝莲方领袄,颈中挂着一串明珠,正是当朝长公主卫安华。
    “呦,皇帝来了。”东太后先看见了恒光帝。
    “是,母后好兴致。”
    当下几人见了礼,卫明晅先笑道:“安华,身子可大好了?”
    卫安华行礼道:“已然好了,谢皇兄挂念。”
    卫明晅道:“辽东新送来的山参,少时送到母后宫里来,妹妹素来气虚,也可用些。”
    先帝育有四子五女,活到成年的只有恒光帝、先昶元王卫明祚、沛显王卫明璜以及安华公主。卫明祚与安华皆为中宫所出,受尽恩宠,无奈生来体弱,宿疾缠身,卫明祚数年前便过世了,东太后伤心之下,便将安华公主居处挪到安寿宫来,亲自看护着,每日里无数的药石养着,隔三差五的便赐下平安符来,此刻听到卫明晅惦念,心中感慨,遂收了画,向西太后道:“皇帝有心了。”
    西太后笑道:“孝敬尊亲、宽待弟妹本是应当的。”她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眉头骤起,道:“腰上那块暖玉呢。”
    晨间卫明晅去康宁宫请安时腰上系着一块福禄寿流云纹的羊脂暖玉,现下黄色络子仍在,玉却不见了踪影。
    西太后面色不善,这暖玉是去寒光寺里求来的,卫明晅打小便戴着的,“哪个奴才跟着的,这般不上心。”
    卫明晅心虚,哪是旁人不仔细,实在是他刚才发了一通火,摔砸了东西,把玉也摔了出去,“适才晒书了,怕碰坏了玉,特令人收起来了,请母后宽心。”
    西太后拍拍胸口,笑道:“没丢就好。”却忘了问一句哪有只摘玉石却留着个绳结的。
    东太后见卫明晅眼中似有忧愁之意,便问道:“朝廷有为难事?怎么愁眉苦脸的。”
    卫明晅一惊,暗怪自己竟带了心事,忙道:“些许小事,不打紧。”
    东太后不喜过问朝廷中事,恒光帝既说无事,她也不再追问。
    卫明晅答了母亲两句话,便扯了两次谎,心中不安,便道:“母后,卫大哥和瑾言都在外间候着呢。可要宣进来。”
    东太后先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笑意,“快叫进来,我有日子没见这小子了。”又和安华使了个眼色,让她退到屏风后去。
    西太后亦笑道:“安华年纪大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该上点心。”
    卫明晅赔笑,心却沉了下去,不年不节的,太后宣贺兰松觐见,他早知定有要事,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安华!他胸口堵闷,竟说不出些打趣的话来。
    出了安寿宫,已是晌午时分,恒光帝满腹的愤懑不舒,索性也不再遮掩,丢了身上的大氅,便往宫外走。惊的冯尽忠一溜小跑,连声喊道:“万岁爷,眼瞅着用午膳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卫明晅冷笑道:“怎么,连你也敢管起朕的闲事了。”
    冯尽忠跑了一身汗,急道:“奴才不敢,两位大人也劝劝啊。”
    卫政和与贺兰松均有些心不在焉,待要劝时,恒光帝单手一指,“朕现下要去闻香楼吃蹄膀,话如果传到太后和皇后耳朵里,唯你们是问。”
    卫政和见恒光帝铁了心,忙把贺兰松推出去,道:“快跟着,我去搬救兵。”
    贺兰松脑中恍惚,茫然道:“皇上说不许惊动了后宫。”
    卫政和顿足道:“老天爷,这个时候还敢听他的,万一有个差池,咱俩脑袋可不够砍的。”
    贺兰松哦了一声,但见卫明晅已去的远了,忙疾步跟了上去。
    闻香楼的酱烧蹄膀名动京城,每日皆有人来尝鲜,做蹄膀的大厨颇有些脾气,过了时辰便走,自称要回家去给媳妇烧菜。因此,常有人吃不到蹄膀,败兴而归。
    卫明晅就没吃到蹄膀,甚至连间雅座也没抢上,正坐在角落里生闷气,贺兰松躬身立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出。
    “啪!”卫明晅拍了拍桌案,“坐下!”
    贺兰松不敢惹恼了恒光帝,挨着板凳侧坐,低声劝道:“皇上息怒,明日再来吃也不晚。臣到时买了给您送到宫中去。”
    卫明晅抬眼,冷冷的看向贺兰松,哼道:“得意?”
    “臣不敢。”贺兰松觉得自己可太无辜了。
    卫明晅嘴都要气歪了,“呵,新驸马还有不敢的?”
    贺兰松黯然,小声辩解道:“我,我没应承。”
    卫明晅冷笑道:“若非你急着推脱,我尚不知贺兰大人正给你议亲呢。”
    贺兰松垂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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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小皇帝吃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