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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岑一直在摩挲着自己手边的手杖,眼神会时不时地瞥过舞池。许暮洲看得很清楚,严岑每次看向舞池中时,他的表情都会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阴沉,对那些踩着轻盈舞步的人们极为厌恶。
——在这些细节上,他有点太像罗贝尔伯爵了,许暮洲想。
那种初入庄园时的莫名感又来了,现在舞厅中灯火通明,但那种分不清罗贝尔和严岑的混乱感再一次蔓延上来,许暮洲皱了皱眉,仔细地端详着严岑。
上一个任务世界时严岑似乎就是如此,他仿佛总能在第一时间内融入环境。他对医生这类专业知识都如数家珍,毫不露怯,兢兢业业地扮演了一遭“严医生”,还丝毫没有让身边人起疑。
这次也是一样。
上一个任务世界是许暮洲非常熟悉的年份,所以在那段时间内,许暮洲并没有感觉到产生“融入感”是一件多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但现在他自己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环境中,才发现这件事有多难。许暮洲不仅仅要谨慎地观察他人的行为习惯并加以模仿,还要在这个过程中保证自己不露出不符合时代背景的破绽来。
他扮演一个不存在于世界线的外来者尚且如此艰难,严岑扮演的可是世界线中的重要主角罗贝尔。是一个需要社交,每天都要面对下属和仆人的活生生的人。
或许严岑不止一次来过这类时间线执行任务,也或许他已经在任务经验中获取了扮演他人的能力。
但是……会有人在扮演另一个人时如此相像吗,许暮洲想。
第二首舞曲响起,空荡荡的舞池中重新被人们填满,许暮洲若有所思,一时也没有收回目光。
“拉塞尔少爷。”迪恩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只看到一群翩翩起舞的青年男女,不由得不解地问道:“您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许暮洲回过神,他站起身将请柬交还给盖尔,然后冲着两人微微致意。
“我对艺术一窍不通,所以并不打扰二位寻找灵感。”许暮洲说:“我还有事,失陪了。”
盖尔接过请柬,然后侧身给他让开了路,说道:“小少爷请自便。”
许暮洲拿到了新线索,却不想去找严岑。他还有问题没想明白,于是干脆踩着舞曲,在人群中穿梭而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宴会厅。
换过餐盘的侍者在门口冲他弯腰致意,许暮洲匆匆点过头,从侍者身边擦肩而过。
身姿挺拔的侍者稳稳地端着托盘从宴会厅中间走过,他路过舞池,走过休闲区,托盘中的酒也在一杯一杯减少。当他走到宴会厅最里侧的角落的小楼梯附近时,最后两杯酒才被人一并拿走。
“哦,太感谢了。”史密斯探长将其中一杯酒递给自己的助手,醉眼朦胧地摘下帽子,晃晃悠悠地冲着楼梯扶手道了谢。
助手沉默着揪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对他说道:“我真怀疑,伯爵会不会明天就把你丢出庄园。”
“哦,上帝保佑,可千万不要。”史密斯探长打了个酒嗝,笑眯眯地说:“毕竟伯爵庄园里的酒实在是太棒了。”
助手完全不想跟他说话。
“警务人员不要总把眼光盯在同事身上。”史密斯探长掰着助手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宴会厅里,不满地说:“你应该多看看别人,才能获取破案的线索。”
“什么线索?”助手白了他一眼:“你最好醒醒酒,不要在贵族们面前说胡话。”
“你不懂。”史密斯探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道:“你的眼睛要放得很亮,才能不错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在光明之下,恰恰是黑暗滋生最多的地方。”
助手微微一怔,被他这神叨的样子唬住了,正想再问,就见史密斯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口干了,然后笑眯眯地拍着楼梯扶手,追问道:“听到了没。”
助手:“……”
他确实不应该对史密斯抱有任何希望。
舞池旁的乐队指挥自得地挥舞着手中的指挥棒,新的舞曲极为舒缓,大小提琴在其中的存在感极为强烈。
许暮洲从正门离开城堡,乐曲的声音被他人为地落在身后,并逐渐趋于安静。
由于大多数宾客都在参加舞会,所以原本在后花园听从吩咐的女仆被暂时调用道城堡中帮忙,庄园中静悄悄的,只有花园的一位花匠在门房中打盹。
许暮洲已经来过一次,他熟门熟路地找到走到那片玫瑰花丛附近,正巧赶上宋妍从打理花朵的小路中钻了出来。
她的鬓发微微凌乱,手上的手套已经摘了下来揣在兜里,正在用手帕擦着手上的泥土。
“你怎么来了?”宋妍奇怪地说:“你不是跟严岑去舞会了吗。”
“找到了线索。”许暮洲说:“严哥忙着跟贵族们应酬,我就先出来了。”
“确实是,毕竟罗贝尔想必难得出现。”宋妍点了点头,说:“会被贵族们拉住也是人之常情。”
“宋妍姐——”许暮洲顿了顿,迟疑地说:“永无乡的员工,是怎么扮演申请人物身份的?”
宋妍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将手绢脏污的一面向内折好,收到口袋里,又慢条斯理地带上手套,才说道:“我不太清楚清理任务的事,怎么了?”
“也没怎么。”许暮洲问完自己就后悔了,于是含糊地说:“就是感觉严哥很有表演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