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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虽然王越最终可能还是会选择交换,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惋惜憋屈,产生被人拿捏的愤怒。
    拿俘虏的明军士兵交换大汗长子,鞑靼人当然划算百倍。
    见在座诸人都默然不语,尤其是王越和汪直二人,脸上压根没有打赢了仗的笑影,唐泛便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左右这一仗之后,朝廷对二位必然有所调动,届时到了新地方,又是一番新景象了。”
    言下之意,反正你们俩都不可能在大同待多久了,就不要操心太长远的事情,顾好眼前,才是最要紧的。
    不说汪直之前就一直想着回京,而王越就算不回京,朝廷也会要求他换防的,为了防止边关将领拥兵自重,这也是老规矩了。
    唐泛不说还好,这一说,王汪两人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不管怎么样,这里是他们待了两年多的地方,也是他们一手经营起来的,换了谁,谁愿意辛辛苦苦将果树栽好,然后白白拱手让人?
    交换图鲁博罗特一事暂且放到一边,王越他们就算愿意换人,肯定还要多拟几个条件,把本钱捞回来再说,这就不关唐泛与隋州的事情了,他们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威宁海子的事情,跟郭镗这种常驻性的巡抚不同,如今事毕功成,也不能一直赖在大同不走,肯定要择日尽快返京的,以免落人口实。
    当天晚上,王越果然准备了丰盛的席面,专门为唐泛隋州等人庆功,也算是间接为他们送行。
    作者有话要说:
    注:达延汗年龄有出入,他的长子图鲁博罗特此时的年龄也不能带兵打仗滴。
    小剧场:
    李子龙:汪直那傻逼也是雌雄不分的妖人,为什么不让我骂回去!
    唐泛【语重心长】:你想想,如果当时汪公公说,“你是个妖人,没卵子”,你回道,“你才没卵子,你才是妖人,你死全家!”,这场战斗就会从你等围剿汪直,变成毫无营养降低逼格的泼妇骂街,你可是白莲教的二龙头,堂堂鞑靼国师,能干这样的事吗,啊?
    李子龙:……好像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关于汪公公骂人,如果用陕西话东北话闽南话广东话轮流来一遍应该会很带感→_→
    第102章
    这样的场合,不请郭镗就太说不过去了,谁让人家是大同巡抚呢,这位从头到尾没出过一分力,但是依旧坐享其成分享了一部分胜利果实的大同巡抚,也名正言顺地坐在了席上。
    不过汪直可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席间汪公公将捉不到李子龙的憋闷悉数转移到了郭镗身上,几个略带恶意的玩笑便把郭镗调侃得满脸通红,下不来台,不仅如此,他还叫来一名美貌婢女奉酒,这侍女别的事都不用干,就专门给郭巡抚灌酒,直把他灌得醉意醺醺,人事不知。
    汪直这一番作弄,看得唐泛哭笑不得,但他知道汪直并非全然在赌气泻火,看似冲动的举止背后,其实也是另有用意的。
    一来,汪直以前因为万贵妃的缘故,虽然没有旗帜鲜明地投靠万党,可也属于万党的边缘人物,只是他向来有自己的主张,不可能像东厂尚铭那样对万党言听计从。
    结果因为上回他暗中帮助太子的事情,万党就将他从“自己人”彻底划拨了出去,甚至还派郭镗到大同来给他添堵,这使得汪直很恼火,他对郭镗的态度,实际上也是在表明自己彻底与万党划清界线的态度。
    从今往后,汪直与万党,可就算是形同陌路了。
    二来,不管成化帝再昏庸不管事,作为一个皇帝,他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大臣全部勾结起来坑蒙自己,就像他对万贵妃百依百顺,但也同样会在某段时间内免去她弟弟的职务以示警告一样,两者并不矛盾。
    所以汪直这一番姿态,其实也是做给皇帝看的。汪直与万党不和,双方互相告状,皇帝估计不仅不会烦恼,反倒还会高兴才是。
    至于皇帝最后会倾向谁,那就看谁的黑状告得更有水平了,正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三来,汪直既然倾向太子,就应该拿出诚意,跟郭镗闹翻的事情,别看远在大同,其实也很快就会传到京城去,同样会传到亲太子的人耳中。
    更重要的是,如今王越和汪直立下大功,功高者易遭人妒,适时暴露一些弱点,别人才会更放心。
    所以别看汪公公肆意妄为,嚣张到无法无天了,在官场上混,一举一动背后都暗含深意,若是不能看明白想明白,那只会死得很快,不是被当垫脚石踩死,就是一辈子都原地踏步。
    幸好唐泛不用操心这些。
    对于他而言,郭镗的脸也好,那美貌婢女也罢,还不如这满桌子的菜来得有吸引力。
    四喜丸子,金玉满堂,吉祥如意,年年有余,升官发财……
    王越为了博得一个好寓意,还特地让人专门挑好听的名字上。
    四喜丸子就是红烧狮子头。
    金玉满堂则是三色蛋卷。
    吉祥如意里头,则取的“吉”与“鸡”谐音,将嫩鸡卤熟之后拆骨撕肉,与黄瓜丝拌在一起,做成冷盘。
    年年有余是一条偌大的桂花鱼,清蒸之后直接淋上葱油酱料,将鱼肉的鲜味提到极致。
    步步高升便是时下过年百姓家常吃的年糕,只不过要上总兵府上的宴席,自然做得更加精致美味。
    还有其它各式各样的羹汤河鲜,自不必一一赘述。
    于是这顿饭下来,估计也就唐泛和隋州心情最放松,吃得完全没有负担了。
    而隋州对佳肴并未有那么深的执着,所以到头来还是便宜了唐泛一个人。
    饭后,王越便命人已经将醉得不能走路的郭镗送回巡抚府。
    唐泛等人则起身告辞,他们还要回客栈整理行囊,准备回京面奏的言辞。
    王越明白这一点,是以也没有多加挽留,便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
    汪直是与他们一起离开的,唐泛见他脸上殊无笑容,只当他还在恼火李子龙的事情,就劝慰他道:“李子龙能逃过一劫,也是他命不该绝,有了这场大捷,朝廷想必也不会多加怪罪的。”
    汪直却摇摇头:“我不是在想这个。”
    唐泛挑眉:“那是?”
    汪直道:“先前我上疏告病,要求返京,奏疏几度被驳回,要求我继续留驻大同,这次告病的奏疏再上去,我怕还是会被陛下驳回。”
    唐泛不解:“有了这场大捷,陛下应该会同意你回京的。”
    这意思并不是说皇帝念在他劳苦功劳,让他回去,而是汪直功高,再不回去,朝廷就会担心他坐大了。
    汪直阴沉着脸色:“你还不了解万党那帮人么,不是陛下同意与否,而是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将我调开大同和京城,说不定就直接让我去南京养老了,陛下耳根子软,被他们吹一吹风,估计也就点头了。”
    唐泛沉吟片刻:“其实你想回京,这也不难。”
    汪直跟他一路,无非也是为了问计,一听这话就喜道:“你有法子?”
    唐泛道:“我问你,你前几回上疏,是否都说自己有恙在身?”
    汪直翻了个白眼:“何止有恙,我都咒自己快死了,陛下也没答应我回去!”
    唐泛问:“那你可曾说,自己愿意卸下一切职务,回京侍奉陛下娘娘左右?”
    汪直一怔:“这倒不曾。”
    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万一皇帝当真了,真把他官职一撸到底,那他上哪儿哭去?
    唐泛摇摇头:“陛下是个心软的人,但他也不是无底线的心软,你得拿出真正能够触动他的理由才行,现在西厂早已关闭,就算你不说这句话,等你回京之后,不也同样是要重新开始经营,何必执着?你自小就在宫中长大,皇宫便是你的故乡,纵然万党等人阻扰,他们也不能不让你乞骸骨回乡罢?”
    汪直噗了一声,这人可真损,人家上书乞骸骨,返乡养老,唐泛倒好,将皇宫说成汪直的老乡,这样一来,皇帝如何还会不同意?
    这好像还真可行?
    汪直又问:“如此还是有问题,他们若以我身体为借口,将我发配南京养病,又要如何是好?”
    唐泛悠悠道:“你明明就患了极重的痹症,大夫说这种病最忌长期身处潮湿阴冷之地,南方比北方潮湿,怎么会适合养病呢?”
    高,真是高!
    汪直忍不住都想朝他竖起拇指了,想想不太合适,便端着矜持的架子,缓缓道:“唐泛,你这个朋友,我认下了。”
    唐泛失笑:“汪公这话说得可就有点伤人心了,我还以为咱们一直都是朋友呢!”
    汪直微哂:“一面之缘和泛泛之交也都叫朋友呢!”
    隋州忽然出声:“天色不早,该回了,我让官驿的人备了莲子绿豆汤,若是回去得早,你还能吃点,晚了就不克化了。”
    纵然唐泛方才已经吃饱了,但听到有甜汤,还是会忍不住道:“那我们赶紧回去罢,汪公,这就告辞了!”
    说罢朝汪直拱了拱手,扯着隋州赶紧扯呼了。
    “……”汪直尚且来不及回答,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其实隋州就是心里不爽:我捧在手心里的人,又岂容得你来挑三拣四?
    当然,此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十数天后,在卢衍伤势得到明显好转,已经可以坐马车的时候,唐泛他们正式启程回京。
    比起来时,一行人里少了一个韦山,却多出一个杜瑰儿。
    卢衍在仲景堂养伤期间,与帮忙照料自己的杜瑰儿互生情愫。
    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考验的不止是毅力,还有人心。杜瑰儿当时虽然没有跟卢衍在一起,却从旁人口中得知卢衍之所以会身受重伤,是为了保护同僚,只可惜韦山后来还是死于李子龙装扮的出云子之手,卢衍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同伴的性命。
    但对他的义气,杜瑰儿本就存了三分好感,加上后来卢衍在仲景堂养伤,日久天长的相处,使得她越发看重卢衍的人品。
    确切来说,杜瑰儿之前对隋州表现出来的好感,仅仅是对强者的一种崇拜,比起隋州,卢衍的踏实和体贴,才让杜瑰儿真正认识到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杜老大夫原本对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挺发愁的,差点以为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没料想天上掉下个卢衍,竟然让女儿看对了眼,又见卢衍品行不错,得知他并非军户出身,也是薄有资产的殷实人家,便赶紧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因杜家只有两个女儿,卢衍甚至还答应以后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姓杜,这让杜老大夫乐开了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为免夜长梦多,他直接就长事短办,在这半个月内火速将婚事给定了下来。
    唐泛和隋州还以媒人和上司的身份出席了婚礼。
    所以这回杜瑰儿一起上京,却是以卢家娘子的身份去给卢衍父母见礼请安的。
    也不知道卢衍的父母瞧见儿子出去一趟就带回个媳妇,会大喜过望,还是惊大于喜了。
    阔别数月,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并不因任何人的离开或存在而改变。
    说句大不韪的,即使皇帝老子驾崩,百姓顶多也就戴三个月的孝,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
    由于汪直王越他们还需要在大同料理战后事宜,晚些才能回京,这次就没有与唐泛他们同路。
    最重要的是,汪公公回京“养老”的奏疏,还需要通过唐泛他们递上去,否则若是照正常流程来走,只怕永远都到不了皇帝那里了。
    陛见的过程乏善可陈,唐泛他们差事办得妥当,无可指摘,万党顶多只能拿李子龙逃脱的事情给他们泼泼脏水,却无法否认他们帮忙破了威宁海子悬案和提前报信的功劳。
    至于李子龙的事情,唐泛他们当然也有话说,当初这人明明是皇帝钦笔,刑部下发公文斩立决的,这样一个钦犯都能从朝廷眼皮子底下逃脱,这里头的牵扯可就大了,是不是意味这朝廷里头有内奸,有给李子龙通风报信,甚至帮他逃脱的人?若是要严查的话,那就从头查起吧!
    在考虑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况下,万党等人也只好放弃追究,偃旗息鼓,甚至没有阻拦汪直提出回京的要求,而汪直按照唐泛建议所写的奏疏,果然也打动了皇帝,不仅同意汪直回京,还重新赐予其御马监秉笔太监的职务。
    这些都是后话了。
    唐泛与隋州二人因表现优异,被赏赐金银绸缎,允其休养数日再回衙门当值。
    事后唐泛的同年好友们,私底下也不乏为唐泛不平,觉得他历尽艰辛,还差点断送小命,却没能得到升迁,实在不值当。
    但唐泛心里却明白得很,官位虽好,却不是你想升就能升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升了,别人就得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