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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涘,一身仙骨,道体天成。却熬不过修道路上的心魔,亦避不开命中注定的劫数。
“你不是修习无情道么……”老国师抱起雪地中的崖涘。“既修了无情道,灭除本欲,又何苦为了那名小殿下,今夜如此施为。”
直至老国师将崖涘抱入翔翥殿,那声苍老的叹息仍在喃喃。
“修为尽废,金丹大圆满跌回炼气初期,你可知……有些人,即便是你用尽性命去保,亦是保不住的。”
“……若实在不够,便算上为师的一条命吧!”
“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九嶷山山规,弟子有错,其责在师。”
“为师便替你扛了这段罪孽,只是九嶷山这一代仅你一人,望你日后能以九嶷山为重,莫让为师成为师门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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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阁内,仙机坊众人突然自法阵中惊醒,手中卜算法器尽皆跌落。那尊凤华帝君白玉雕像体内的金色火焰毫无预兆地熄灭。
原本即将推算出的一线天机,一闪即逝,仙机坊内瞬间陷入黑暗。
“怎么会这样?”最先发现金色火焰的老道勃然大怒,撸袖子站起,须发皆张。“定是有人掩盖了天机!”
“如何掩盖的?!”另一人也怒极,不由冷笑道。“逆行倒施,怕是施法那人要用命来抵。”
“也罢,速速派人传讯给崖涘,令其报告大隋朝那位小殿下是否有异常!”
“不错!凤华帝君子嗣皆在大隋皇朝。这任隋帝命数气运不足,只有人皇之相。倒是那位诞生时即引来天降异象的小殿下,极有可能便是我等寻找之人!”
“便依师兄所言!实在不行,咱们师兄弟门下子弟数百,再派几个得力的过去,仔细查探一番!”
几个皓首银发的老道围坐在一处,面色皆是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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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传音符犹如利箭般,火速窜入大隋深宫,直至翔翥殿殿内的香案旁。那枚传音符兜兜转转,没找到往常熟悉的灵气,颇有些犹豫,停在翔翥殿半空不知所措。
老国师抬目瞧见了,不动声色地翻动拂尘,将那枚传音符引至别处。
此刻崖涘境界跌落,传音符对面不敢认。——也好。事后便让崖涘对仙阁解释,说发现疑似凤华帝君的气息泄露,正在追往气息泄露之处查探。
能瞒得一日,便足矣。
老国师垂目,将崖涘翻转过去,让他背对着自己,然后运转周身灵气,令气息萦绕于崖涘周遭。
眼前的十七岁少年面容尚且稚嫩,却已渐渐于事于人皆不在心上,颇有踏破虚空的潜质。
神,正直而聪明。
仙,冲淡而平和。
修仙一途,最初只是修心。洪荒之后,妖巫大战,随后于百废待兴之际人族兴起。各位先祖大能纷纷于人间开山立派,初衷不外乎是引导世人向善,以绳索或咒法等各种仙家手段束缚心猿与意马。
如今世人渐渐忘却这点。
当世所谓修仙界亦如凡人一般,汲汲营营。到处肆虐抢夺法宝,却又舍不得世俗富贵。以仙阁为首的门户,甚至纷纷在各国皇朝设立国师或京官,试图从俗世获取源源不绝的财富与凡人奴隶。
世风日下。
老国师固守于九嶷山,哪怕山门凄凉只剩下他一个空荡荡的掌门人,他也从不曾松口。反正寿命于他,只是一个数字。他老人家完全耗的起。
……直至那日,他撞见仙阁刻意丢在九嶷山半山的一个弃婴。
漫山遍野的优昙花丛中,襁褓内的崖涘睁开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静静回望着他。不言不语。不动声色。
那一刻,漫山遍野的优昙花倏然盛放,莹然如雪,香风扑动鼻翼。
犹之惠风,荏苒在衣。
那一眼对望,令老国师真正动了心。
长久以来,九嶷山对仙阁以及整个修仙界的对抗,老国师一人固守封地、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皆在那一眼对望中轰然坍塌。
眼前这个襁褓内便能诱发满山优昙花盛开的婴儿,于修仙一途是个千年不遇的不世出的良才。道骨天生,资质绝佳!
老国师一瞬间双眼放光,头顶升起袅袅青烟。便如俗世酷爱收集美玉的收藏癖者见到从天而降一大块双手无法合抱的顶级羊脂白玉一般,怦然心动。
为了崖涘,他甚至不惜应下仙阁所求,出山入仕。
只是……崖涘此子,性情太过淡漠,将一切都藏于心中。就算他不言不语,老国师也已从中窥见几分端倪,怕他将来最终敌不过命中的劫数,陨落于情之一字。
老国师在翔翥殿设下结界,然后将周身灵气提到极致,周身灵压逼人,浑然似一朵盛开的蘑菇云。云色呈现出一种最澄澈的碧青色,澄澈剔透欧,灼灼似琉璃宝光。
是老国师毕生修为,积累逾五百年。
筑基大圆满、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大圆满、元婴初期、元婴中期、元婴大圆满、化神初期、化神中期、化神期大圆满……境界仍在不断攀登,隐隐然竟有突破化神期的迹象。翔翥殿内碧云腾空,云中隐约传来清脆的几声鹤唳。
待老国师周身灵压达到顶峰时,赫然竟是合体期大圆满。
倘若此刻有修仙之人在场,必定目瞪口呆。
三百年来,此界再无一人能修炼至合体期。而那些三百年前修炼至化神期以上的,境界皆在跌落。以每三十年跌落一个小境界的速度,缓慢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