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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小四觑了南广和一眼,见他不阻拦,便应道:“是,侯爷放心。“苏文羡便笑了笑。
    南广和想了想,最后还是冲薛小四补了句。“既如此,你先着个人带侯爷去山下寻个干净住户歇歇脚。”
    薛小四诧异。这位北川侯气势汹汹而来,想必就是奔着山主大人的明月小楼去的,不料山主竟然不按常理出牌,连门槛都不领人进去。一句话就将这位风度翩翩的北川侯撵去山脚下农户歇着了。
    苏文羡嘴角一抽,显然也没料到。
    南广和笑得沉静无比。——让你一来就提亲,先滚去山脚下找个旮旯清醒清醒。
    苏文羡只得替自己解围。“不必了,某自有去处,国师大人不必劳心。”
    南广和冲他点点头,矜持一笑,随后转身直奔花厅而去。身后薛小四亦步亦趋。一主一仆,雪地里两人连头都没回。
    苏文羡立在原地,从白狐大氅内伸出玉雕般的一只手,玩味地摩挲下巴。啧,这位国师大人果然气着了!看来谍报里所言不虚,国师果然对那位韶华长公主殿下抱有不可说的心思。可惜了的,将人掳到山中九年,朝夕相对,竟还放着公主一黄花之身。金枝玉叶,且身怀能诏令三十六路诸侯私兵的玉玺,这天下谁人不对那位公主殿下虎视眈眈,怀势在必得之心?——可见修道之人不足为虑。这人是个傻的。
    苏文羡微微一笑,转身潇洒地走了。
    雪花簌簌地从檐下飘落,不急不缓,如天地间在演奏一支大音希声的曲子。花厅外果然齐刷刷站了八名身穿甲胄的将士,银白色盔甲,腰间挎着黑色陌刀,清一色北川侯府的私兵。从甬道一直到花厅门口,排了一十八口系着红绸的箱子,颇为壮观。想必就是苏文羡口中所言,特地从北川带来送给“韶华长公主”的土仪。
    那八人见南广和带着小三儿走来,齐刷刷行了个礼,为首一人朝南广和抱拳道,“末将苏炳,见过山主大人。侯爷命我等在此等候吩咐,箱内这些土仪要送往何处安置?“回答之前,南广和先抬眼遥遥瞥了花厅内一眼。
    花厅内温暖如春。叶慕辰依然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一袭黑色织金长袍,手边热茶袅袅,掀开了盖,却涓滴未饮。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却像身处在帝国权力最核心的金銮殿,渊渟岳峙。一眼看过去,如一口不见底的深渊,令人靠近时连气息都不自觉刻意放的轻缓了几分。
    那人面上一贯的毫无表情,像是对于这些北川侯的私兵视若无睹,对于系红绸形似聘礼的十八口箱子更是漠然。
    像是感应到南广和的视线,那人亦遥遥投来一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各自凝滞了一瞬,随即掉开。
    一触即分。
    南广和冲为首的苏炳微微颔首,随意地瞥了眼身后的薛小四。“带这位苏将军与众将士去偏厅喝茶。”
    薛小四便了然。原来殿下虽然不待见北川侯爷,对于北川府带来的箱子却有几分兴致,打算留下了。他立即心领神会,笑嘻嘻冲那几人道,“苏将军请随我来。”
    安顿好了苏文羡留下来示威的人,南广和这才往花厅走去,坐在叶慕辰左下首,未语先笑。“叶将军,去西京之事……”
    “刻不容缓!”叶慕辰抬起左手,一口截断,似乎对他正在盘算的缓兵之计一目了然。“国师大人若是不放心此处事务,朕可留下静候三日。三日后,国师随朕一同返回西京。”
    “这不妥,”南广和眨眨眼,漫不经心地掸了下拂尘,未及开口,先嗤地笑了一声。“九嶷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山中过冬采办事宜琐碎而繁杂,况拜叶将军所赐,带来这许多持刀配枪的将士,令山民们颇为惊惧,山下也需安抚一番。”
    “三日,不可再延。”叶慕辰斩钉截铁道。
    “一月。”南广和眯着眼和他打商量。
    “三日。”叶慕辰丝毫不肯松口。
    南广和笑了笑,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掩盖在云山雾罩后的面容看不清眉目。“叶将军可是害怕除了北川侯,此处不久即将有更多侯爷来访?”
    “卧榻之侧的小人而已。”叶慕辰不屑道。“山主大人不需与朕行这激将法。金殿不可一日无君,朕此次来九嶷山,已是破例。三日,不可再多了。”
    这人还是一贯的强势。一开口,就能呛死人。
    南广和不爽。
    第69章 将进酒
    叶慕辰却似丝毫没意识到这样说话有何不对。他对这位前朝国师实在不熟, 大隋朝还在的时候,两人勉强算得上同僚,说过的话统共不超过十句。再后来, 于昭阳十一年三月三, 韶华突然从烈焰灼烧侍卫林立的宫殿失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国师崖涘随即也销声匿迹。
    这些年, 他不是没想过,韶华还活着,一直就和国师崖涘待在一起, 朝夕相伴。但他禁止自己再沿着这条线继续深想下去。每当他想起韶华的时候, 就仿佛独自一个人执着火把站在通往地下不可知深处的甬道处,绝望地望着脚下阶梯一步步蜿蜒向下延申,再延申, 一直通往不可知的深不可测的极度黑暗的地方。火把吱吱燃烧, 在一片静谧与黑暗中,唯独自个儿胸腔中混乱的心跳可闻。
    砰砰砰!
    咚咚咚!
    那个顶着韶华长公主封号的小小少年就负手站在地下黑暗甬道的尽头。少年面上看不出悲喜, 只有那双仿若能倒映出塞外天池水的眼眸, 一直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而他凝望脚下深渊, 唯恐一步踏空,就此在那个小少年面前摔得血肉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