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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层壁垒,薄如蝉翼。可是于爱侣之间,即便是蝉翼也不可忍。
因此叶慕辰抱着人,将他身子擦拭干净,放在深潭边,借着即将穿透云层的晨曦认真地问他:“殿下,怎样才叫‘负’?”
南广和不意他如此问,噎了一下,斜眼乜他道:“怎么,你不信孤?”
叶慕辰捉住他两只手,按在身侧,双目直视他。“你且回答我一句,怎样叫负,怎样叫不负?是不是过了今夜,你就要再次扮回崖涘那厮,从此与臣俩不搭理?”
南广和张口,尚未来得及回话,耳边便又听得他说道:“又或许,今夜只是殿下您高高在上的一次施舍,只是为了替臣解毒?”
语声沉郁,似含了千万年的饮恨。
又似长刀于空中回旋,割裂人肌肤,猝不及防地寒凉。
南广和叫他气的险些一脚踢开他。“你便是如此想我的?叶慕辰,你到底想从孤这里求什么,值得你如此这般地试探?”
叶慕辰打蛇随棍上,大手牢牢包裹住那一双玉雪般的足,笑容亦沉郁。“殿下,臣此生是个凄凉人,叶家一门孤寡,家父十年前失踪于百花门的迷踪阵中,生死不明。除了祖母与出嫁了的长姐,臣于世间再无血亲。眼下虽然忝为下界八荒中凡人之王,但臣知道,这些名头于你们上界真神而言,仅是指间沙砾罢了。”
“殿下,臣是凡人,生亦只有短暂数十载光阴,落在你们仙人眼中不过瞬消朝露。臣对于您充斥爱慕的一颗心,即便掏出来供奉给您,亦不值一哂。”
叶慕辰笑得很苦。
“殿下,与您比,臣什么都没有。臣不奢望死后能够与您同归,只盼着在臣活着的这几十年,您能时常来看顾一眼,臣便知足了。”
“臣不需要您与臣做夫妻……”
……虽然我很想,很想很想。
“臣只是不想再被您一句话打发开。倘若您更换个面目,飞身去了别的去处,臣便再也寻不着您了。”
“您所说的不负,于臣而言,实在是一个不可得的奢望。”
南广和起先还单手支腮,带笑睇他,听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赤/条条地站在潭水中说这一大段话,到的后来,却渐渐笑不出了。
“叶慕辰!你便直说了吧,你要从孤这里求什么?”
语意很冷。
绝色眉眼中亦满是防备。
孤绝一如高山之巅伸手不可触的皎然明月。
倘若是一枝花,他叶慕辰还有几分把握,纵身一跃,到达那山崖之巅,折下花枝放入鼻端轻嗅。
然而他的殿下,却是那比高山之巅更为遥远的明月呵!
明月之光,遍泽天下。
然而于凡人而言却遥不可及。
叶慕辰低头,凝视掌心中那一双玉足,良久才道:“臣是个凄凉人,因为拥有的少,所以心中所求的格外多。殿下,臣求的是,在臣有生之年,殿下您能时常陪伴在臣的身边;在臣百年之后,殿下您能偶尔看望一次臣。”
他说着忍不住抬眸望向月光下那个如玉雪般莹然发光的人,痴痴地道:“到那时,臣纵然是在九泉之下,亦会感念着您的仁慈。”
“殿下,您便可怜可怜微臣……”
“啧,越说越不像话了!”南广和耳根子后头有些红。虽然这具法身感受不到寒温,却能自然地随七情六欲而染上尘色。而且较肉身而言,更难掩饰魂体的敏感。
南广和险些叫叶慕辰这一番酸话倒了牙,当先没好气地就着那人的姿势,踹到他心口,脚趾点在他胸前那一处血洞。“好叫你知晓!先前如此这般,替你小叶将军解毒之时,你我之间的魂魄早已水乳/交融。你眼下昏聩,孤不稀罕与你细说。待你回头清醒了,好好儿地想想,孤究竟是谁,你又究竟是谁!”
南广和说着不耐地站起,见叶慕辰来拉,索性打掉他的手,径直往山洞方向走去。“再腻歪下去天色就要大亮了。你且想想你手下那些人,你再想想那个逃走的仙阁老者,还有这些蜃虫仙阁是从何处得来的?地府三途河畔是否出了什么乱相……”
他回头,蹙眉瞥了叶慕辰一眼。“叶慕辰,你我皆是身负使命的人。是沉沦于此界,受万年天罚,好让上头那位肆意玩/弄,还是奋起直击长空,你自己选!”
他说完再不回头,径自离去。月光下身量修长,皎然如玉如雪,莹莹蒙着一层如梦如幻的淡青色星芒。
叶慕辰怔愣良久,然后哗啦一声,自水中走出。赤/条条地立在月光下。眉眼间起初是困惑,随后渐渐清明,额角与心口经蜃虫蛰咬过的地方都已完好如初。再也看不出丝毫受过伤的惨淡。他信手撕开纱布,手按在胸膛,望向月光下那个渐行渐远的人。
……韶华,即便你已成了神,朕亦不愿意被你丢下!
那一夜,于灵山方寸洞,叶慕辰获得了毕生圆满。仿若毕生所求所苦,尽皆得到了无上慈悲的宽恕。
那一夜,于下界四海八荒,却风雨如晦,天下间风声鹤唳。各方人马尽皆奔走于凡尘每一寸地界,疯狂扑杀凤火所过之处新觉醒的生灵。
那一夜,朱雀神君陵光,于暗夜中灼灼生辉,第一次完整地在这具人偶体内醒转过来。受凤凰真魂所引,陵光亦渐渐恢复了完整记忆,并与大元新帝叶慕辰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