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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翻作孽海,星辰在银河中燃烧。有无数声惨烈哀嚎自血气中涌出,天地皆暗。
于那一片无望的血海中,崖涘一袭白衣终于亦暗成了永夜。
“凤凰儿,杀了吾吧!为你的道,为了你的至尊位,亦为了你那一颗自由心……”崖涘的声音一半清凌凌,一半粗噶刺耳隐隐环绕着回音,忽男忽女,似笑似哭。
高冠下长发轻扬,有一双辽远的眉眼,于海眸中透出决绝。
“吾陨落后,上界帝尊必陨。新神生,旧神陨,万物复生。凤凰儿,吾欠下你的,此方天地间所有欠你的,今日都一并了结!”
南广和数次抬起手,对着这个入了魔的崖涘,却一直下不了手,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也许,你我之间还有别的路。”
“哈哈哈哈……!”崖涘额头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魔,周身灵光如一盏风中烛,忽明忽灭。他笑声亦残破诡异,忽然又放声大笑道:“倘若你今日不杀了吾,天下,便皆成魔!”
崖涘说着,一双黑色的手自红色肉翼下钻出,三寸长的黑色尖利指甲刺破南广和脖颈,蜿蜒有赤金色神血滴落云层。“与吾一道,殉了这无用的天地吧!”
第117章 十月朔5
他与他, 隔着星辰大海。
于这两具都没有鼻息没有温热的法身之间,只有血流如注。
赤金色神血涓滴流成河,浸染的云中层叠映成了金色, 又带有不祥的娑婆沙华香气。是下界让亡国夜血水浸泡成红色的, 血娑婆。
也是那一年, 于上界三十三天的白玉宫外,云层跌落下的凤凰儿一声悲啼, 遥远的深海边紫昙华林一夜间漫山遍野的优昙花尽皆凋敝,染成了血一样的猩红。
凤凰落,娑婆沙华开。优昙从此绝迹于三界中。
惟有此方天地所生育的唯一的灵胎儿, 携带绝迹的优昙花投入滚滚红尘中, 为了那一点可怜不可说的私心,终于闹到今时今日,他与他, 再也不能回头。
“崖涘……”南广和艰难地逆着那卡入咽喉的指爪, 丹凤眼中盈盈似有波光,伸手去抚摸这人正在消散的灵体。
崖涘所一向酷爱的白袍在他指尖下都化作波动的海水, 黑海中泛起血色, 不祥也不再高洁如雪的优昙花在黑海中怒放。朵朵优昙皆飞速流转成血花, 魔气尽染,吞吃广和递过来时指尖迸发的金色凤火。
如一张张贪吃的嘴,如一个个渴望却又不可及的暗夜。
他与他, 终于闹到了如此地步!
南广和眼眸中渐有悲色。“崖涘, 你何苦,你原本不必……”
“他本无心, 他吃了你的心……”天魔自崖涘额头中伸出脑袋,嘎嘎粗声笑道:“凤凰, 是你给了他希望,又将他推入苦海。是你毁了他,是你毁了他,哈哈哈!”
天魔又凑到南广和鼻尖下,贪婪地伸出黑色舌头,舔了口云层中的赤金色凤凰神血。以那种非男非女、似哭似笑的声音凑到广和身侧,劝哄道:“他偷吃,他吃了你的心,你该恨他!”
南广和咽喉以下都是血,白袍上溅开红梅,只是看着入了魔后眼眸转成暗夜的崖涘。他一脚淌入银河,置身于星辰暗夜中,近乎凄厉地高声叫道:“崖涘,崖涘!吾从来没有恨过你,从来没有!”
那一双暗成了永夜的眸子动了动。白袍上血水浸泡的优昙花朵朵颤巍巍地昂起头,似乎在竖起耳朵倾听。
南广和继续凄然道:“若那时,吾从不告诉你吾想要离开,你是不是就不至于此?!”
崖涘似有所觉,一双辽远的眸子依稀恢复了些许神智。天魔见势不妙,立刻转而抱着他的脑袋尖声大叫,对着崖涘咆哮道:“他骗你,他骗你的!没有了心,他就活不下去了,他只是要骗你将心还给他!”
“……不给,凤凰儿,你的心我不还给你。”崖涘痴痴地望着广和,突然间笑起来。笑得如同山河温柔,如同清风拂面,如同此方世界一时间都尽皆醒来。带有数十万年前他与他一道弯腰种下的那株生命树的清新的生机香气。
南广和从未见崖涘这样笑过。
数十万年前初生的年少时崖涘不曾这样笑过,后来代天道执掌刑罚后的帝尊崖涘更不曾这样笑过。便连当年崖涘尚不是帝尊、他也不是凤宫中那个惫懒上仙时,两人对饮于优昙花盛开的紫昙华林,于松石清风下,崖涘也不曾对着酒醉后的他这样笑过。
崖涘笑得这样痴,令南广和眼中竟怔怔落下泪来。
“崖涘……”南广和一瞬间心神失守,下意识脱口而出。“吾宽恕你,从此后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令你如此烦恼了好不好?”
“住口!”
尖利的黑色指爪刺穿了南广和的喉管,将他如同一只弱鸡那般提了起来。
喝断南广和未竟之言的是崖涘,却又不是崖涘。
眼前崖涘与天魔合成了一体,额头以上皆是魔相,脖子以下却依然是人形,白袍边缘翻卷成黑沉沉的魔气,中有血色优昙流动。星辰一旦沾近,亦尽数成了黑色暗石。这具天地所孕养化生的灵胎,此刻失去了一切光华,只有那双眼眸深处,仍是幽幽的蓝色。
蓝色的,就像是九霄晴空。
崖涘用那双幽沉的黑海中泛起晴空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广和,良久,才冷清清地道:“天地要你的心无用,可是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