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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一线生机……崖涘目光中灼灼,海水般的眸有什么不可说的东西,氤氲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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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华独自立在黑海中又数了一百多次潮起汐落后,在第一百八十次汐落的时候,崖涘再次走入黑海的沉水中。
这次,崖涘带了灭天剑来。
我放你走!崖涘对他道。
凤华诧异挑眉,不知道这次崖涘又在搞什么鬼。然后下一刻,他就见到灭天剑出鞘,斩断连接于他心口的上万条锁链,雪白剑芒插/入黑沉海涛中,搅动的这座炼狱中众生俱寂。
你走吧!崖涘收剑,头也不回地朝岸边走去。
凤华怔怔地看着身上被割断后已经自行掉落海中的锁链碎片,以及赤/身裸/体的自己,凤眸微转,突然间朝岸边那个紫衣人影大喊了一声——崖涘,你放了我,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崖涘猛然回头,素来平淡渺远如同世间一切人事都不能惊扰的眉目陡然变得狰狞。他倏然转身大踏步踩入沉水中,手提着凤华的脖子,冷淡道,凤华,你当真想逼吾斩你证道吗?
凤华眼眸微眯,神色有说不出的奇异。瞳仁内映出一个小小的紫衣人影,银发蓝眸,表情悲哀而又愤怒。
崖涘凝望落于凤华瞳仁内的那个自己,终于缓缓松开手,侧过身,淡淡道,你先将衣服穿上。
凤华嗤了一声,随后步出黑海尽头,脚下一点力气也无。有几次险些摔倒在沙滩上。最后他苟在嶙峋礁石丛中大喘气,费力地自体内积聚一点可怜的灵气,幻作一件极朴素的白袍从头套下去。
我走了。凤华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黑海边的崖涘,心下略有些不安。怕他随时都会反悔,心底却又隐隐的,惧他不反悔,当真放了他走。
崖涘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没应他的话。
于是凤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礁石丛往外走,膝盖窝软的很,几次都险些当场双膝跪地。他每走三步,便要停下扶着膝盖喘气。黄豆大小的虚汗沿着他额头流下,透明如同娑婆沙华的汁液。
最后许是崖涘再也看不下去,飞也似地一手提着他衣领,脚下乘风掣云,瞬息间便到了南天门外。
你走吧!崖涘松开他衣领,自后推了他一把。
凤华朝前跌了一个踉跄,挣扎着回头朝他古怪一笑。三剑,你一共朝我出了三剑,都不曾杀死我。崖涘,你失了道心。
吾本无心。崖涘淡淡地道,似乎丝毫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他又垂眸补了一句,凤华,吾只放你这一次,若这次你输了,吾不会再轻易放你任性妄为了。
嗤!凤华勾起半边唇角,喘着气,眼望向南天门外铺满天空的彩霞,凤眸微眯,口中漫然道,帝尊啊,今日一别,或许便是永诀。
崖涘的身子震了震,眼皮微撩,勉强道,人间世吾亦不熟,但想来,你一向伶俐,必不会亏了自个儿。
凤华似笑非笑,待气息喘均匀了,便转过身,自轮回井跳下去了。
第160章 明火6
凤华跳下去的时候, 崖涘一瞬间想也没想就冲到了轮回井边,手都是抖的,扒在轮回井的井壁, 薄唇哆嗦了半天, 海水漫漶的眸底一片怒涛。
他并没料到凤华如此决绝。
这数十万年, 他从未见凤华决烈的模样。——第一次见,是万年前道争时, 凤华站在羽族与朱雀那厮身前,择了极情道。那次,他劈了凤华的宫。第二次见, 则是此次凤华不惜一切要下界嫁与朱雀残魂托生的那个凡人, 这次,他伤了凤华。
可是凤华都忍了。
所以崖涘当真料不到,在他亲手劈开锁链将凤华送至南天门放他下界时, 凤华居然会跳了轮回井。
上界仙人寻常下界走动时都是直接走天门, 按云头,降落凡尘时幻身衣裳就行。便有那应劫下界为人或为妖的, 稍微凄惨点, 也只不过将原身封存于上界自家洞府至隐秘处, 然后以一点元神飘飘荡荡,入凡尘重新转生。
历来只有犯下大罪的,或者遭遇天罚的, 才会剥去一身修为, 以原身跳轮回井。
凤华……凤华他为何这样决绝,竟走了昔日那位花仙君的路?
有什么东西, 就在这一瞬间彻底击中崖涘。
就是在这一刻,崖涘知道自己败了。溃不成军。
那一日, 帝尊崖涘双手扒住轮回井井壁,身子缓缓地瘫软下去,最后靠坐在轮回井边,银发暴涨,如水银般倾泻了足有数十丈。
流云倾觞,云层中袅袅再不闻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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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华却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地,有无数细小的声音或哭泣或悲叹,夹杂在风声中隐隐绰绰。又有许多的手来拉他。他只是闭上眼睛不理会。
在那无数声叹息中,凤华依稀听见了数十万年一些旧友的声音,勾的他双睫一颤,随即指甲掐入掌心,强令自己不能看。不能听,不能看,如此才有一线生机,跳出六道轮回,从此成为执掌自家性命的自由身。
法身遭遇侵袭,神魂深处亦有无数个亡灵在啃咬。这一切于凤华而言都在意料之中,便有千万苦楚,难不成还能疼过当时崖涘亲手捉锁链将他穿心而过之痛?
凤华咬牙冷笑。
……再睁开眼,耳旁的风声中多了啾啾鸟鸣,有风暖花开的香气,脚下踩着的青草甚为柔软,如一块铺设于春天的毯子。眼前是一座很圆润的小山坡,山下有流水人家,还有几对蛱蝶围着他翩跹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