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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5节

      贺氏毅然抬手,拔下了发髻间的一支梅花金钗,她的动作太猛,手里的佛珠串断了线,那数十颗紫檀木佛珠登时如天女散花般坠落,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所有人都顾不上这一地的佛珠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贺氏手中的那支金钗上,那尖锐的钗尖此刻对准了她的脖颈,肌肤被钗尖压得微微陷了进去。
    “端木绯,我要见你祖父!”贺氏冷声对着端木绯道,下巴昂得更高了,“否则……”
    她说话的同时,那钗尖又往脖颈压下一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今天如果她死在这里的话,端木宪便会背上逼死正室的罪名,即便是端木宪真的有贺家纵火的证据,在外人看来也只会是端木家意图欲盖弥彰,毕竟现在大庭广众,这么多人都亲眼看着呢。
    端木家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的,那么端木宪就只能替贺家去周旋。
    贺氏的眼眸冰冷而阴鸷,犹如那阴冷的沼泽泥潭,深不见底。
    这一幕让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事出突然,贺家人先是一惊,跟着就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贺老太爷与贺太夫人飞快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暗道贺氏干得好!
    贺太夫人暗暗对着两个儿媳使了一个眼色,贺二夫人一下子就意会了,扯着嗓门帮腔道:“端木四姑娘,你快劝劝你祖母啊!”
    跟着,贺大夫人又接口道:“端木四姑娘,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你祖母死在这里你才甘心!”
    贺家妯娌俩一个喊得比一个大声,巴不得让周围围观的人都知道端木绯以及端木家要逼死贺氏。
    围观众人一听这个拿着金钗意图自尽的老妇竟然是这位端木四姑娘的祖母,一时哗然。
    大部分人还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交头接耳地打探起来,人群中渐渐地沸腾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身形丰腴的中年妇人一头雾水地问周围的人。
    其他人也都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头发花白的青衣老妇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贺氏,道:“端木四姑娘的祖母,那岂不是端木首辅的妻室?但跪在这里的这家人又是谁?”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端木太夫人的娘家人呗!”
    “哎,这端木家也太不像样了吧。无论是为了什么事,这晚辈逼得祖母要自尽在家门口,未免也太难看了吧!”另一个中年男子也凑过来与她们说话。
    “就是就是。”
    “……”
    这些路人的议论声不免也传了过来,端木绯身后的碧蝉有些紧张地捏了捏帕子,担忧地看看贺氏,又看看端木绯,暗道:这要是太夫人真的死了,就不好收拾了。不管是对端木家,还是对四姑娘。
    端木绯看着几步外手执发钗的贺氏,微微蹙眉。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就见一个龙眼大小的东西飞了过来,迅如闪电,仅仅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咚!”
    下一瞬,贺氏手里的金钗从她指间脱手而出,掉落在地,几乎同时,一个核桃也摔落在地,骨碌碌地与地上的那些佛珠滚在了一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着黑衣劲装的娃娃脸青年已经出现在了贺氏身后,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她的后膝上。
    贺氏吃痛地惨叫了一声,踉跄了一下,也跪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一手撑在地上,狼狈不堪。
    黑衣人,也就是墨酉,嘴角勾出一个不屑的弧度,心道:她要死也该回贺家再死,死在端木家的门口,平白给四姑娘添麻烦,真是晦气!
    “这位老夫人,你就是要装样子,也别在这里装,这要是吓到了四姑娘,你担待得起吗?!”墨酉故意嗤笑了一声,声音一点没放低,“如果真要自杀,就该选尖利的簪头才是!”
    话语间,他飞快地出手拔下了贺氏发髻上的另一支金簪,随手丢在了地上,这支金簪与那支金钗摆在一起时,前者簪头尖利,后者钗尖比前者粗了近一半。
    很显然,方才被贺氏抓在手里抵住脖颈的这支金钗也许用力些能刺伤肌肤,但却很难割破血脉,死不了人。
    既然死不了人,那么她玩这种手段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还不就是想以死来逼迫端木家吗?!
    这么显然易见的事,周围的旁观者自然也不会看不明白,一个个面露不屑之色。
    一个身形干瘦的老者捋着胡须,嫌弃地说道:“这女人啊,动不动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看啊,这位端木太夫人就是个不着调的,有什么事不能进去说,非要拉娘家人跪在这里给人看热闹!”另一个矮胖的青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我听他们方才这语气,说不准是她娘家人犯了事,她想逼得首辅徇私吧?”
    “……”
    贺氏听着只觉得如芒在背,羞得满脸通红。
    端木绯也不是第一次见墨酉了,约莫也猜到了这是封炎留在自己身边的暗卫,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跟着她笑眯眯地看向了贺老太爷夫妇,问道:“所以,贵府这一大家子来我家大门口,就是为了演这出戏吗?!”
    没等对方回答,她就随手掸了掸左袖,娇声道:“还没九思班演得好看呢!”
    小姑娘家家做出一副娇蛮任性的样子,引得街上的众人皆是哄堂大笑,此起彼伏的笑声回响在权舆街上,引来了更多看热闹的人。
    贺家人仿佛被当面打了好几巴掌似的,一个个脸上难看极了,羞恼得恨不得凭空消失才好。
    贺太夫人没好气地瞪着贺氏,她也太不争气了,明明放软身段跪一跪就可以立于上风,她非要跟玩什么自尽!
    还有端木家这个小丫头,简直太蛮横了!
    这京中有哪户人家的姑娘是她这个德行的,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贺老太爷也是暗暗咬牙,可是形势比人强,他们贺家没了太后为靠山,如今能求的也只有端木家了。
    贺老太爷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再求道:“端木四姑娘,你祖母也是一时着急,并无胁迫之意。你我两家不仅是姻亲,也是血亲,都是自家人,何必一家人说两家话,让旁人看了笑话呢!”
    贺太夫人也硬着头皮劝道:“端木四姑娘,你大哥哥一向待你如亲妹,你不看别的,也要为他考虑啊,别让他的名声沾了瑕疵!”
    贺家人说起端木珩,端木绯就想起了至今还卧榻不起的季兰舟,眸色一暗。
    她懒得理会贺家人,走下了一阶石阶,目光直直地看着跪坐在地的贺氏,淡淡地问道:“祖父平日待你如何?”
    不待贺氏回答,端木绯就自己接着道:“你‘恶疾’不愈,府中可曾亏待?但是,你听信别人的挑唆,非要说祖父待你不好,闹得家宅不宁!”
    端木绯说到“恶疾”,脸上丝毫不见心虚,一派坦然自若。
    照她看,贺氏一直闹腾不休就是“恶疾”!
    第685章 后悔
    贺氏听着气得嘴角直哆嗦,浑身如筛糠般发抖着,愤愤道:“颠倒黑白!我没病,就是你和你姐姐一直在你们祖父跟前搬弄是非,让你祖父对我心生嫌隙,关了我足足两年多!”
    端木首辅把自己的妻室关在府中两年多?!这句话令得周遭的围观者再次哗然,脸上一个个惊疑不定,有人轻声嘀咕了一句:“我之前好像听说了端木首辅宠妾灭妻,莫非是真的?”
    一片聒噪声中,端木绯还是镇定自若,不骄不躁,从容地反驳贺氏道:“到底是谁颠倒黑白?!”
    “你病了多久,我端木家就好好养了你多久,祖父从不曾因为你身患恶疾而薄待你,儿孙也都孝顺,可你呢?”
    “你病一好,就被娘家撺掇着弹劾祖父,抹黑我们端木家!”
    “明明你是养病,却非说祖父囚禁你,那祖父又是如何囚禁你了?是打你了,还是捆你了,还是不让你见子孙家人了?”
    围观众人听着也觉得端木绯说得不无道理,是啊,看着这位端木太夫人珠圆玉润、红光满面的样子不像是被夫家虐待啊!
    “……”贺氏脸色更难看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这丫头真是伶牙俐齿,刁钻狡诈!
    贺氏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端木绯已经把她的话都堵死了。
    这两年多,端木家除了不让她出永禧堂,又不让她见外人以外,在其他方面,也确实不曾薄待过她。
    这时,贺二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端木四姑娘,你真是好一张巧嘴啊!你说不是囚禁,那之前你们家为何拦着不让我们家见你祖母!”
    “连娘家人都不让见,说其中没猫腻,谁信!!”
    街上的围观者好似墙头草似的一会儿觉得端木绯说得不错,一会儿又觉得贺家似乎也有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难怪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端木绯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这才几天,你们贺家上次进了我们端木府的家门到底做了什么,莫非是忘了不成?”
    “祖父为何要写下休书,你们难道不明白吗?”端木绯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视着贺氏与贺家人。
    贺太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瞪了贺二夫人一眼。这个蠢人,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
    休书!!
    这两个字让围观的人群仿佛炸开了锅般喧哗起来。
    “端木首辅休妻了?!”一个头发花白的青衣老妇脱口道。
    旁边一个着粗布短打的青年也是第一次听说休妻的事,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了!莫非这是娘家人来帮着求情了?”
    “肯定是了。”那青衣老妇频频点头,“我就说嘛,这天寒地冻的,干嘛一家老小都跪在这里,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另一个中年妇人疑惑地说道:“不过这端木首辅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休妻啊,夫妻都几十年了,子女都大了吧?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临老还来这么一出,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既然是休妻,那当然是犯了七出之条了!”着短打的青年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是!我瞧着定是犯了什么大事,否则老两口膝下这么多子孙,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会休妻呢!”
    人群中的不少人都是心有同感地频频点头,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发出异议,觉得端木家不念亲情,过于冷酷。
    端木绯本来也没打算帮着贺家藏着掖着,反正祖父都休妻了,也无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了。
    “是你伙同娘家人在我端木家纵火,祖父忍无可忍才写下休书!”端木绯又下了一阶石阶,朝着贺氏又逼近了一步,“你现在又来我端木家又哭又闹的,想给娘家求情,可也不能用污了端木家名声这样的法子!其情可悯,其心可诛。”
    “……”还跪坐在地的贺氏又气又羞又恨,胸口发闷。
    一听到贺家人纵火,人群中迎来再一波浪潮,众人皆是面色大变,比之前听到休妻还要激动。
    时下的房屋多为木质结构,所以最怕的事之一就是走水,一栋屋子走水,往往会波及周遭的其他屋子,风大的时候,火势蔓延迅速,连累邻里甚至于烧掉整条街那也是常有的事。
    这贺家人也太不像样了!也难怪端木家拦着不让他们见这位端木太夫人,一会儿纵火,一会儿弹劾的,鬼知道他们以前还撺掇着端木太夫人干过什么蠢事!
    还有,这位端木太夫人也不愧是姓“贺”啊……
    围观的不少人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掉在地上的那支金钗,这贺氏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拿钗抵着脖子相胁,要死要活的,哪家受得了啊!
    众人暗暗摇头,神情微妙。
    有道是,娶妻不贤祸三代!
    古语说的真是不错,这种动不动就纵火还在大庭广众下闹什么自尽相胁的愚妇是该休!
    端木绯不紧不慢地又道:“国有国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火罪到底该怎么判,那得由律法说了算。祖父虽然是首辅,却也不能违背大盛律法。你们请回吧。”
    这街上围观之人多是平民百姓,最喜欢听的就是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心有戚戚焉地彼此互看着,又是点头又是应声,觉得这位端木首辅真是个公正无私的清官,不愧是首辅,国之栋梁!
    贺氏和贺家人脸色灰败,心皆是沉至谷底,浑身发凉。
    他们本来打算低调地把纵火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现在却反而事与愿违,闹得人尽皆知了。
    事情闹到了这份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是他们家想再走走别家的关系,恐怕别家也不敢出手相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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