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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秋色横

      秋日的天空碧蓝如洗,看不到一丝儿云,清晨的阳光干净明亮,照的贡院门前的青砖也似有了光泽。
    一个少年踩在那青砖上,飞奔着跑到贡院门前的石阶下,眼看贡院的大门就要关上,少年几个起落便跃上高高的石阶,手臂伸出,抵在大门上,硬生生又把那尚未合拢的大门推开了。
    那少年和守门的吏卒说着什么,少顷,吏卒们有条不紊地在他衣裳上摸索,又检查了他携带的考篮,那少年蓦地转身,向身后的石阶下看去。
    在被圈起来的石阶外面,还有很多往这里张望的人,或三五成群,或翘首相望,他们有的是考生的家人,也有的是纯粹来看热闹的。
    他看到一个小女孩俏生生站在那里,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衣裳上绣着一朵尺高的花。身后两名仆婢打扮的女子正在和她说着什么,似是在哄她离开,她却扭着身子摇着头,小脖子拔得高高的,看向伫立在古柳下的那个人。
    少年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握紧拳头,大步流星走进贡院。
    路过明远楼时,他看到那株著名的文昌槐。古槐如同卧龙,横亘在道路中间,他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深恭行礼,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脑海里却忽然掠过一个念头,那小丫头衣裳上绣的是朵什么花啊,高高挺立着,像是兰花,却又不是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兰。
    贡院外的罗锦言,怔怔地看着古柳下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应已中年,但相貌隽秀得让人忽略了年纪,罗锦言只觉喉咙发干,疼得她张开嘴,大口吞咽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清新空气。
    自从八岁以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好,喉咙已经很久没疼,可是现在,看到那个男人,她就又疼起来了。
    秦珏!
    当这两个字从她脑海中迸出时,她也瞬间惊醒,这当然不会是秦珏。
    先不说年龄不对,细细看去相貌也有些不同,秦珏的眸子深沉得如同千年寒潭,细观之下令人不寒而栗,而这个男人却如一方暖玉,温和润泽,多看一眼,便多出一分亲切端和。
    他远远地站在古柳之下,与贡院遥遥相望,罗锦言看到他,也看到他注视着的那个人,她看到那少年正和贡院吏卒说话,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年少的背脊并不健壮,但修竹般挺拔的身影却似曾相识。
    罗锦言转头再看那古柳下的男人,那男人嘴角翘起,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在笑吗?对那个少年在笑?
    罗锦言攸地转身,却见那少年已经跨进贡院,贡院的大门重又关上,那蓝色粗布的袍角便消失在大门的缝隙之间。
    “小姐,快点上车吧,您在这里不妥啊。”常贵媳妇小声央求。
    罗锦言也想上车了,她觉得胸口发闷,喉咙也更疼了。
    直到罗锦言重又上车,罗绍才发现女儿刚才竟然不在车里,他问道:“你去哪儿了?”
    罗锦言指指喉咙:“疼......”
    罗绍大惊,惜惜很久没有发病了,他连忙让车把式把骡车赶到对面街上的凉茶铺子,亲自去买了一碗加了川贝的蜂蜜茶,看着罗锦言大口喝下去,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
    罗锦言一声不发,只是摇摇头。
    罗绍急得不成,让远山去请大夫,他带着罗锦言回到杨树胡同。
    李青风一早就出去谈生意了,杨树胡同里冷冷清清,罗锦言没有回屋,坐在庑廊下的美人靠上,怔怔地望着那一树的紫薇发呆。
    她开始细细回想刚才所见,思绪渐渐拢顺,古柳下的那个男人应是秦珏的父亲秦烨吧,或者是他的叔叔秦牧?
    罗锦言没有见过秦牧,她进宫时秦牧早已致仕,秦牧的两个儿子也是两榜进士,但仕途并不是很顺畅,秦珏反而更提携秦家另外几房的子弟。
    不论这是秦烨还是秦牧,那个因为迟到险些不能进场的,只能是秦珏。
    但罗锦言还是直觉,这人是秦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是秦珏的父亲啊,为何却像是在偷偷摸摸看他入场似的?
    罗锦言懒得去想这些事,她只是知道,秦珏没有被拍花的拍走,也没有被绑票的绑走,在同德二十二年的秋天,他在京城贡院参加了乡试。
    大夫请来了,开了副清热消肿的方子,这种药罗锦言从小到大吃了不计其数,明知吃了没用,可还是在父亲关切的目光中把一大碗药汤子全都灌了下去。
    晚上李青风回来,带回两筐秋梨,两只秋梨下肚,罗锦言的喉咙彻底好了。
    罗绍失笑,女儿真是越来越皮实了。
    罗锦言想起父亲在骡车里发呆的模样,心中恻然,她来到李青风住的东厢房。
    看到她早就写好的清单,李青风怔了怔,把那份清单仔细看了一遍,这才问道:“惜惜,这......”
    罗锦言笑意盈盈:“表......哥......有......的......”
    李青风失笑,这些东西他当然有了,大多数都是从扬州带来的。
    当初采办这些东西时,他是想万一遇到江南的老乡,说不定也能用上,却没想到倒被惜惜惦记上了。
    这都是什么呢?
    金华火腿、西湖藕粉、绍兴黄酒、太仓肉松,还有高邮的咸鸭蛋。
    这时,罗锦言又把另一份清单递给他,笑着说道:“看......看......可......妥......”
    清丽雅致簪花小楷写的都是人名,有的没有人名,则用官职代替。
    次日罗绍和罗锦言哪里也没去,父女两人在紫薇树下的石桌上下棋,下了整整一天。
    到了八月初十那天,钱粮师爷焦渭和林总管都从昌平过来了,这倒让罗绍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焦渭奇道:“不是您让李初一带的口信,说是中秋将至,让我们过来送礼的?”
    罗绍一头雾水,莫非是自己多了梦游的怪病,否则又是什么时候让李初一去送信的?
    罗锦言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脑袋摇摇晃晃的,两个勉强扎起来的小抓髻上各插着一朵珠花,那珠花晃悠悠的,像是随时要掉下来。
    “我......让......送......的......”
    罗绍一时没听明白,但看着罗锦言头上的珠花,咧咧嘴:“这是刚买的?”
    罗锦言嘿嘿的笑,摸摸鼻子,看向站在门外的李青风。
    李青风叹了口气,抱抱拳,朗声道:“是小侄和表妹自做主张,想陪姑夫过个热闹的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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