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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瑾弈悄悄吐了口气,乖乖儿站着回宏宣帝的话,得圣上关怀几句,又同平怀瑱一道被抽查了功课。
虽不过六岁,何瑾弈却已从母亲那里学来许多道理,课文背得恰到好处,始终比太子差点儿,又比同龄孩子好点儿。宏宣帝满意至极,不知是否因那衣裳,竟又赏他几匹上好锦料,令人送至京城何府。
何瑾弈心有余悸,待宏宣帝起驾离殿后,夸张地拍拍心口,转头便趁阳光正好,将自己的衣物抱去院里晒晒,指望着能早些晒干。
平怀瑱跟在身后疑惑不已:“你急着晒它作甚,改日洗好了,你再来取走便是。”
“可太子的衣裳我总不好穿出宫去。”
“有何不好的?”平怀瑱理直气壮,“送你了。”
“可是……”
“你就当是我赔礼,”平怀瑱冲他眨眼笑,“父皇不也赏你料子了?只准父皇赠你,不允我赠你的?”
何瑾弈不答,踌躇着摸摸衣摆,平怀瑱赠他之物,确乎令他不舍。
“瑾弈,我最喜欢你,你喜欢的东西我都给你,不喜欢的也给你。”
何瑾弈被逗笑,脸颊粉嘟嘟的,咧嘴笑起来:“不喜欢的我不要。”
“那你喜不喜欢?”
“嗯,喜欢。”
“喜欢就留着!”平怀瑱心满意足地送出了衣裳,觉得何瑾弈桃花糖似的甜,想黏着不放,也喜欢何瑾弈黏在自己身旁。
平怀瑱习惯了同他一道嬉戏玩耍,读书写字,练功习箭,不论做什么,只要一起便深感愉悦。
年幼尚不知老,不过平怀瑱会天马行空地去想,想数十年后还与何瑾弈亲近如故,哪怕牙掉光了,也还能一起尝尝桃花糖。
第五章
落水一事没让何瑾弈出什么状况,却令太子染上风寒,在傍晚之后愈发厉害地咳嗽起来。
整个旭安殿急得团团转,太医三两个地往殿里请,急着为太子诊脉开方,就怕皇上与皇后怪罪下来。
平怀瑱趴在床上咳嗽,头昏脑热,想不清事情,晕乎乎地还在嘴里喊“瑾弈”。
伺候太子的小太监蒋常伏在床侧仔细听,好半天听清他的问话:“瑾弈也受凉了么?”
何瑾弈早在寅时出宫去了,此刻是否安好无恙,蒋常岂会知晓,但眼下平怀瑱关心,他只得顺着话安慰道:“太子放心,何小爷好着呢。”
平怀瑱呼出口气,宽心睡觉,不甚踏实地睡了一会儿,忽又交代:“寻个人传话,令瑾弈明日不要来,免得好端端地被我害了。”
“怎的被你害了?”
床畔蓦地传来宏宣帝的声音。
太子睁开双眼,不知父皇何时进来的,茫然望着他。
“自己都成这模样了,还念着旁人?”
“父皇,儿臣参见父皇……”平怀瑱向宏宣帝问安,身子没见起来,还那么趴着,宏宣帝也不计较,温厚手掌试一试他的额温。
“不见得烫,休养两日,往后学得老实规矩点儿。”
平怀瑱瘪嘴,心想还是母后温柔,就会心疼地哄,绝不在这时候还教训他。
正想着,庭院里便响起传唱声,是皇后赶来了。
平怀瑱“嘿嘿”一笑,等着皇后行入室内,翻一翻身,伸出胳膊遥遥撒娇:“母后怎么才来?”
皇后行上前来,向宏宣帝福身施礼罢,迎过去心疼地摸摸平怀瑱的脸颊。
“白日时候不还好好的,怎的天晚了还闹出风寒来……怪母后不好,没仔细看顾着你。”
平怀瑱得意洋洋地受着宠,没觉得难受不适是件多不得了的事,反倒心里乐滋滋地莫名自得。
仗着病者为大,平怀瑱恃宠生娇,拖着父皇讲了许多故事,多是曾经历朝历代将士戎马一生的传奇。宏宣帝不无耐性,直至天色全暗,殿内灯烛尽燃才起身离开。
原本沉浸其中的皇后恍然回神,站起身来送宏宣帝出殿,禁不住出言相邀:“天色已晚,凤仪殿里凉着山楂茶,皇上说了许久话,不如去臣妾那里饮上一碗?”
“下回,”宏宣帝摆首,足下未停,“皇后有心,不过宜妃身子虚弱,朕今晚还去看看她。”
皇后闻言哑然,不再劝说,对其背影福身尊送,心里恨极了宜妃,殊不知宜妃却同是恨极了太子与她,竟整夜未能等到予她承诺的皇帝。
两处皆不留的宏宣帝回寝殿更换常服,仅携随身太监,在暗夜掩映下离宫,乘车架往京中承远王府去。
王妃庭院里,刚止息了一场风暴。
白日时候,回到王府的承远王妃请来医师诊脉,得知已有两月身孕。承远王不多时知悉此事,当下面色无恙,到了晚上却喝得酩酊大醉,闯来王妃房中,喷着酒气摔得满室碎瓷。
王妃定坐床尾,随他置气,直到他瞪着猩红双目怒至身前,以掌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贱人!”
承远王妃几欲窒息,挣扎着弯出笑容,艰难地道出几个字来:“不能人道……偏却娶我……”
承远王咬牙切齿,手掌难以控制地颤抖。
“王爷!”棠梨崩溃地攥他手腕,跪在其旁哀声乞求,“王爷,王妃快不行了……”
承远王松手,泄愤般掴到棠梨脸上。
王妃扶着床栏咳喘片刻,抬头满面泪痕地低吼:“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早名正言顺与他相守……何至于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认别人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