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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视良久,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各自击掌一应,双双落回庭院。
御飞虹已经放下琵琶,坐在小桌旁拿起炉上酒壶,斟好了两杯热酒,然后给暮残声倒了杯水。
暮残声呷了一口变苦了脸:“虽然说愿赌服输,可是寡宿王你给一杯白水是否太狠心了点?”
御飞虹满足地尝了尝口感清冽的梅花酒,闻言奇道:“你何曾听说过本王心慈手软?”
暮残声:“……”
萧傲笙顿时眉眼弯弯,这个小小玩笑彻底化去三人之间有些疏离的气氛,他们围桌而坐,对酌交谈,哪怕是在风雪之中也不觉半点寒凉。
然而,没有人主动提起这场九死一生的劫数,他们默契地避开彼此伤痛,闲聊一会儿后便把话题放在了今后打算上。
“我想去祭奠师父,然后回重玄宫待命。”萧傲笙放下酒杯,“静观师叔说得没错,眼下魔族欲卷土重来,剑阁不可一日无主,哪怕我如今还不如师父,却也不能一味推却重责,该是好生担当的时候了。”
他说完看向暮残声,后者会意一笑:“我身为西绝破魔令执法者,也该去重玄宫一趟,正好与萧少主同行。”
御飞虹摩挲着杯壁,道:“我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已失了坐镇一方的实力,必定要归朝请辞。”
萧傲笙微微皱眉:“你已失了丹田,若是连王位也卸去,岂不是更无还手之力?”
“萧少主此言差矣。”暮残声抬起眼,“值此风口浪尖,就算寡宿王安然无恙也必成朝内外的眼中钉,其政敌将趁机反咬,外患也要顺势乱起,她留在原位上腹背受敌,两头将失,倒不如以退为进,留下心腹亲兵藏入暗中,明面上用‘长公主’的身份重回皇城。如此一来,她仍是尊贵之身,又成为政敌眼中的‘废人’,有以往功业和底蕴在,只要防住暗箭,不会有人急于在明面上对她穷追猛打。”
御飞虹眼中精光微闪,她对暮残声一笑:“都说狐狸狡黠,诚不欺我咧。”
萧傲笙仍是眉头皱起,他虽然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却了解御飞虹的傲气绝不会允许自己做一个明哲保身的“废人”。
“我在边疆驻守十年,不说耳目遍地,根基已经牢固,那些乱臣贼子想要在朝夕之间动我基业,是痴心妄想。”御飞虹轻抿了口酒水,眸里凶光顿显,“然而我离京十载,飞云虽年少登基,却是被一干权宦把持,长此以往纵使边关如铜墙铁壁,也挡不住大树中空,正好借这个机会把那些蛀虫钓出来。”
暮残声问道:“想法是好,但是强敌环饲之下如陷泥沼,你如今没了丹田,只怕很多事情有心无力。”
御飞虹反问:“难道因为有心无力,就要把这心也掐死吗?”
她一身钗裙,柔情似水,却在这一句话里如江水凝冰,冷冽而坚韧,依稀还是那戎装怒马的寡宿王。
暮残声本为她可惜,现在终觉得“可惜”二字也侮辱了她,便以白水代酒自罚三杯,将一张随身灵符拿出来,道:“他日若有机会,必去中都为卿道贺,愿心想事成。”
御飞虹不做客套地接下符纸,与他轻轻碰杯,人精同狐妖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起来,我以为你会留在寒魄城。”
御飞虹挑了挑眉,这几天虽然是养伤,可她素来敏感,对寒魄城里的明流暗涌也知三两,便意有所指地说道:“此番大劫,你当居首功,城里上下都对你感官极好,若是有心,当有大作为哩。”
暮残声耸耸肩:“我都野惯了,享两天清福还好,要真是长留一处被条条框框压着,那可就不美了。”
说话间他对萧傲笙眨了眨眼,马上就要接任剑阁的萧少主无奈一笑,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你既然有了决定,我也不多说了。”御飞虹的手掌覆在萧傲笙手背上,认真地看向暮残声,“这一次,多谢你缠住魔龙,否则我们……”
她没有再说下去,萧傲笙笑容一滞,反手握紧了她。
饶是劫后余生,那种在命运陷阱边缘走过一遭的战栗和恐惧仍烙印在她灵魂深处,以至于这些天她不止一次地做梦——如果暮残声没有在场,如果净思和静观没有赶到,秘境里只有这拔剑相对的自己和萧傲笙,那么一切会怎么样?
她的梦境越来越清晰真实,在昨天夜里她竟然梦到魔龙出逃,然后自己亲手用玄微剑杀了萧傲笙,然后在群邪出巢前脱身离开。
都说梦里是没有感觉的,可当御飞虹醒来时还能感觉到背后湿凉一片,一如梦中与自己换魂后的萧傲笙慢慢变得僵硬冰冷,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和过往,也失去天下唯一愿为她抛却生死的男人。
情感上她告诉自己这不可能,然而理智上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若真到了那般地步,难道她就做不出来吗?
想到这里,御飞虹心有余悸,借着低头掩去眼中寒意。
暮残声被她这句话勾起心魔劫里的回忆,他嘴角一勾,笑而不语。
萧傲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俩,直觉自己好像被隐瞒了什么,顿时有些不开心地撇撇嘴,把御飞虹的酒杯拿过来,也给她添了杯白水,温声道:“你伤未好,不可贪杯。”
御飞虹长这么大还没人敢从她手里抢过东西,目瞪口呆地看了这胆大包天的刁民一眼,终是拗不过他,一口把没滋没味的白水闷了,神情委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