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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月光下,两道影子并列在一处,细长细长。薛丹融看着并列的影子,突然停下脚步,旁边的方潮舟也跟着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人,“是不是冷了?我把外袍还给你。”
    方潮舟此时身上披着薛丹融的黑色外袍,他出门急,不仅忘了穿外袍,连储物戒都落在住处。本想施法直接回去,但薛丹融说闷,想走回去。
    秋末寒凉,半夜更重。
    薛丹融摁住方潮舟的手,“我不冷。”他的神情有些奇怪,眼里像是有执拗,也像是有失望,“我只是想问师兄,师兄是不是同情我才陪着我?师兄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月色如水, 笼罩在二人身上。半夜的街道过于宁静,听到的话也格外清晰,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
    方潮舟看着面前的青年, 唇瓣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 但又没有说出口。薛丹融见状,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 那双眼什么情绪都不剩。
    “我不杀黎珠, 不是因为相信师兄说的话, 是因为我知道师兄心里是不想我杀他。我不杀他, 因为我怕师兄厌我惧我弃我,可事实上, 我恨不得杀光天下人, 让师兄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 薛丹融的声音很轻。
    “但我杀光天下人,师兄就会爱我吗?”
    薛丹融说完这句话, 依旧在等方潮舟的回答, 但他近乎绝望地发现方潮舟还像之前一样,静默不语。薛丹融转开脸,往前走去, 而他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
    “喜欢的。”
    他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方潮舟。
    方潮舟在薛丹融面前表露过很多情绪, 但没有一次像今夜一样,他看上去很紧张,长睫一直在抖,可眼神始终落在薛丹融身上。
    “不是同情。”
    他们两个人,向来都是方潮舟能言善辩,甚至称得上巧舌如簧,死物也被他说成活物,没理也变成有理,而薛丹融则是沉默寡言,说的话通常都很简短。
    但这一次,他们像是调换了角色。
    方潮舟好像变得很木讷,他半天只挤出七个字——
    喜欢的,不是同情。
    方潮舟看着不远处的美貌青年,恍惚间,他记忆里的雪衣少年跟眼前人重叠在一起。五年时间,让薛丹融从一个少年长成一个青年,可事实上薛丹融并没有怎么变。
    薛丹融很多时间都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意识到自己对方潮舟的感情,那就去努力,努力跟对方在一起,无论前方有什么,他都想跟对方在一起。
    而方潮舟不一样,他即使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会退后,但无论怎么退后,有些东西都掩盖不住。他表面上对薛丹融毫无感情,仿佛只是把对方当成一本书里的主角,把对方当成师弟,可事实上,有些端倪一开始就露出了尾巴。
    如果不喜欢,初入知春洲,一开始就会拒绝薛丹融的吻,而不是半推半就;如果不喜欢,面对薛丹融醋性大发的行为,就会觉得对方无理取闹,而不是低声下气去哄;如果不喜欢,在地下妖境他就不会推开薛丹融,明明在他心里,对方是这本书的主角,按道理,薛丹融怎么都不会死,但他可能会,可那时候他的本能还是让他推开薛丹融。
    即使失忆了,他的心里还是觉得薛丹融最特殊,所以才会只愿意让薛丹融跟他双修,拒绝了钟离越水。他心里其实清楚,褐马鸡只是让他见到了薛丹融,而真正让他去愿意做这件事的人是他自己。
    但他不想承认,他找出一堆理由,也在褐马鸡面前推托不愿意去找薛丹融,可当薛丹融来找他的时候,他其实是高兴的,甚至在对方把他留在课室时,满脑子都是一些黄色废料。
    他暗暗期待发生些什么,所以才会发现对方只是让他剥火板栗的时候生了气。
    而恢复记忆后,方潮舟更像是自欺欺人,他想把责任推到褐马鸡身上,想说自己只是没了记忆才稀里糊涂跟薛丹融双修,可他自己都解释不清为什么还要允许薛丹融做的那些亲密动作。
    真想拒绝,办法多得很。
    若他放荡,就该什么人都可以,但不是。
    只有薛丹融,才让他半推半就,自我欺骗。
    但因为害怕,所以他一直后退,他不想沦落到原身的结局,不想其他人一样苦苦喜欢薛丹融没结果,也不想惹出祸端。
    像他这样的人,跟薛丹融在一起需要极大的勇气。他不是钟离越水,实力强到可以睥睨天下,也不是黎一烨那些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用想后果。
    方潮舟轻吐一口气,静默不语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让你杀黎珠,是因为杀了他只能增加你的魔气,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
    虽然这本原著还没有写结局,可他猜得到原身的结局一定不会好,众叛亲离,心上人看自己的眼神只有厌恶。他不想薛丹融也变成这样,所以他想带薛丹融回天水宗,带对方回去认错,该认的错认了,该领的罚领了,这样一来,薛丹融还是薛丹融,还会是那个被整个天水宗器重的修仙天才。
    如果宗门不愿意原谅薛丹融,那到时候薛丹融想去哪,他都可以陪着,但他更想对方是原来的明珠,而不要因为他蒙上灰尘,即使对方回到天水宗后,可能就不像现在这样,只属于他一个人。
    “我希望你是薛丹融,而不是方潮舟的薛丹融。”方潮舟一字一句地说,语气极其慎重。而说完这句话,他把放在薛丹融脸上的视线挪开,盯着地面,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能是薛丹融,又能是我的,那就更好了。”
    话方落,他已经被抱住。
    方潮舟怔了一下,就抬起手回抱住对方,他把脸埋进对方的脖颈间,心里这一刻异常平和,因为他终于直面了自己的心,不再退后,不再自欺欺人,他承认他早动了心。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对方,什么都不做,都觉得满足。
    “师兄。”抱着他的人突然开了口。
    方潮舟满鼻都是对方身上的冷香味,就像是第一次抱对方的时候。
    那时候他给黎一烨心口捅了一刀,黎一烨的血洒在他身上,还带有温度。身为现代人的他哪见过这种场面,他连杀鸡都不敢,那时候薛丹融把他从黯魂门带出来,也像今日一样,在破庙里抱住了他。
    “嗯?”方潮舟一面轻声说,一面侧了侧脸,在对方脖颈间找个更好的姿势。
    “我想双修。”
    方潮舟:“……”
    在这种温情时刻,提这种要求,也太破坏气氛了吧,不应该说些也喜欢他,也爱他的话吗?
    “……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一个“好”字让方潮舟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第二天没能爬起来给薛丹融煎药,确切说,他是有心爬起来, 但无力, 也没办法爬起来, 他身上那朵牡丹花根本不放人。
    方潮舟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了。
    第三天,方潮舟还晕晕乎乎的, 他感觉到有人在给他喂东西, 可他眼睛都睁不开, 因为嗅到熟悉的冷香, 所以也没抗拒, 顺着对方的手喝,才喝到一半, 唇舌缠了过来。
    他在心里哀嚎一声, 忍不住往被子里躲, 哑着声音求饶,“小师弟, 我好困, 下次吧。”
    现在再来,他真的要死了。
    薛丹融把手里的陵水液放到一旁凳子上,重新回到床上, 外面的两只鸟被他设了结界,加昏睡咒,知道不了这里面的动静。
    他看着努力往被子里藏的青年, 眸色暗了暗,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但他也低头挨近,吻了吻青年的侧脸后,低声道:“上了药再睡,师兄。”
    方潮舟不想上药,昨日对方也是拿着上药这个理由,又折腾了他一回,不过今日也跟昨日一样,他拒绝不了,只能由着对方上药。
    感觉到异样的时候,他终于勉强睁开了眼,腿动了动,声音已经是极其哀怨了,“小师弟。”
    薛丹融顿了一下,将手抽出,施法弄干净手后,扯过旁边的被子将眼前腻人的白遮得严严实实。他坐在床边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可咒法似乎没太大用。
    他食髓知味到想把方潮舟吃下去。
    这个念头让薛丹融隐隐生怕,他不应该这样做的,可是他现在看到方潮舟就忍不住,他想亲近对方,想吻对方,想吻遍对方全身,里里外外,都染上他的气息。
    薛丹融垂下眼,明明知道方潮舟也喜欢他,心也定下来,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把对方藏起来,只能看着他。
    但他不能这样做。
    *
    方潮舟睡了整整一天,才勉强恢复了精神,他醒来的时候,薛丹融就坐在床边。方潮舟现在看到薛丹融那张秾丽漂亮的脸就有些发憷,甚至忍不住往后躲。
    他不是不喜欢薛丹融,只是他真的有点怕对方了。
    但躲了一下后,他突然看到薛丹融身上的衣服——
    是天水宗的弟子服。
    “小师弟,你……”方潮舟立刻坐了起来,一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就自动往下滑,被子下的他不着寸缕。
    很快,方潮舟就被迫坐在了他人的腿上,虽然不是第一次坐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脸红。薛丹融将被子和人一起抱了过来,一只手在被子外,一只手在被子里。
    “师兄,再过七日,我们就回天水宗,可好?”
    方潮舟正忙着抓住被子里的那只手,闻言先是一喜,随后一怔,“好是好,可为什么要七日后?”
    薛丹融没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手告诉了方潮舟。
    临到七日期限的第五日,方潮舟才终于下了床,他趴在桌子上,感觉到自己像是被话本里被山精妖怪掏空身体的书生。薛丹融现在完全是个骗子,说是双修,可他都没按双修的流程走。
    双修需要心法,灵力按照心法在体内走一圈,可是他的灵力从没有走完过,薛丹融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心法被打断好几次后,方潮舟放弃了,只能让双修变成原始活动。
    可怜他的老腰,酸得要断了,也快被掐断了。
    当然,也不能完全怪薛丹融,他自己也有错,意志非常不坚定,薛丹融并没有强行打断他的心法,只是动作幅度突然变大……
    第六日,方潮舟见到褐马鸡和金翅鸟,褐马鸡连中了几日的昏睡咒,压根不知道过去了这么多日,看到方潮舟脸色有些白,好奇地问:“方潮舟,你昨夜没睡好吗?”
    方潮舟挤出一抹笑,不是昨夜没睡好,是前几夜基本没睡,这两日才勉强终于能正常睡觉了。
    当天,方潮舟和薛丹融一起出了门,还带上了褐马鸡和金翅鸟,本来说好是一人带一只鸟,但褐马鸡一变小落在方潮舟的肩头,金翅鸟也飞了过来,紧紧地挨着褐马鸡。
    褐马鸡又躲到另外一边肩膀,金翅鸟立刻跟上,它们好像正在玩游戏,一个躲一个追,最后褐马鸡好像飞累了,它不擅于飞行,而金翅鸟时行千里,所以褐马鸡就怒而一脚把金翅鸟踢倒在地。
    方潮舟连忙把金翅鸟捡起来,金翅鸟好不容易养好了翅膀,可不能再断一次了,明日就要将金翅鸟还给钟离越水了。他怕褐马鸡跟金翅鸟再打架,确切说是褐马鸡单方面殴打金翅鸟,所以方潮舟把金翅鸟递给薛丹融。
    薛丹融戴着帷帽,看了眼方潮舟手里的金翅鸟,并没有接。
    他头上的帷帽是方潮舟强制的,本来没戴,但薛丹融一出门,就引来一堆目光,甚至有人直接过来搭讪,虽然最后被薛丹融一个眼神就逼走了,但方潮舟为了省事,还是给薛丹融戴上了帷帽。
    “接啊。”方潮舟催促道,又把金翅鸟往前递了递。
    薛丹融慢慢伸过手,接过金翅鸟,让对方踩在自己的肩膀上。
    方潮舟看到这一幕,唇角勾了勾。很快,他就买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带着薛丹融和两只鸟回了住处。褐马鸡和金翅鸟也知道明日要回天水宗,不知怎么的,它们迟迟不睡,方潮舟睡在里间,都能听到褐马鸡在外间碎碎念的声音,一直讲个没停。
    他觉得稀奇,认真听了几句后,看向睡在外侧的薛丹融,“大黑好像舍不得金翅鸟。”
    薛丹融长睫掀开,一双凤眸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下显得清亮。方潮舟看到他睁开眼,说话的欲望也冒了出来,他凑近对方,“我就知道大黑不讨厌金翅鸟,虽然大黑总是打它。”
    薛丹融嗯了一声。
    方潮舟又说:“你刚刚听到它们在说什么了吗?金翅鸟好像想把自己的尾羽赠给大黑,这个是不是很隆重的东西?”
    薛丹融开口,“金翅鸟要送的那根尾羽是唯一的一根,只赠伴侣,若是以后……”他顿了一下,才把褐马鸡的名字叫出来,似乎那很难以启齿,“大黑遇到危险,尾羽能替它挡下致命一击。”
    方潮舟不由哇了一声,眼里尽是八卦的兴奋,“那这不就是求爱?那如果大黑接受了……”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间“咚”的一声,像是什么砸在了地上。
    “老子才不要你这根屁股毛,滚!”褐马鸡的声音紧接响起。
    方潮舟:“……”
    他咳了一声,重新躺回自己的位置,唏嘘不已,“果然鸟类求爱也不容易,人更是麻烦了,凡人还有三聘六礼,哎。”他说完觉得困意上头,就闭上了眼,而薛丹融则是转头盯着方潮舟,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