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陆时迦先将她手送了回去,然后将被子一卷盖过头,电光火石间就翻身去了另一头。
室内很快就悄无声息,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但一墙之隔,仍是云泥之别。
有人春宵苦短。
有人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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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祈热醒来的时候, 隔壁床跟两只床头柜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床上的人也换了, 班堇蒙头大睡, 一双长腿露出来。
等祈热洗漱、换好衣服,班堇倒醒了, 头发蓬松披在两边,一张脸很是消瘦,指尖夹一根烟。
祈热环视室内一圈, 像在找着什么,班堇幽幽吐出烟圈,先开了口:“不禁烟。”
祈热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又听她问:“是不是人越长大,就越守规矩?”
祈热往床尾坐, 听出她所指的对象, “我?”
“嗯, ”班堇掸了掸烟灰,“听祈凉说了你不少事,可以看到一些影子, 但你还是变了不少吧?”
祈热笑了笑,反问她:“你知道我多少岁了么?”
班堇点头, 陆时迦说过, 祈热比祈凉大八岁。她又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时说:“你比陆时迦大九岁。”
祈热嘴角僵了僵,随即承认, “嗯,我二十五岁了。”
班堇耸了耸肩,“和大学生没什么区别啊,不说的话没人看得出来你还是大学老师,”她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内,“而且不管多少岁,怎么开心怎么来不是么?”
烟圈在室内消散,祈热心里那团雾却没有,她直觉班堇嘴里的“规矩”意有所指,却又不确定她指的是什么。反倒是她自己已经自动地对了号入了座。
她二十五岁了。只是这一个事实,就让她焦躁了起来,又对昨晚的行为懊恼不已。
班堇知道自己说得轻巧极了,也知道自己说得未必正确,但她还是本能地想跟祈热说些什么,只是没想到,会适得其反。
她寥寥几句话,像几颗石子,投进祈热心里那一潭经过一夜平静下来的湖水,溅起的水花又如战争场上的弹药屑,硝烟弥留不去。
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厅等他们时,祈热点开了手机看回程的机票。也主动发消息给花自酌,问翻译稿还需不需要完善。花自酌回得很及时,说已经在跟几家出版商接洽,暂时还没有大问题。
又要给季来烟发消息,斜对面电梯“叮”一声,三个人由里面出来,个个穿得青春靓丽。
祈热收了手机,将头上的帽子一按,隐去眼睛里的情绪。
她原本准备随时和班堇走在一起,有什么事都喊祈凉,等出了客栈,才发现自己的刻意有些多余。
陆时迦始终跟祈凉并排走着,不像往常那么积极粘着祈热不放,反而一直保持着距离,离得远远的。
他昨晚几乎没睡,在他睡回另一头后的几分钟内,隔壁暂时停了声音,没多久又传来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再是他们互道一声晚安,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等听见一道清浅的呼吸声,陆时迦动了动麻痹的半边身子,爬起来下了楼。后半夜是在大厅度过的,他看了会儿手机,一早又沿着洱海跑了近一个钟。
后来是祈凉给他打电话,问他起了没,他才回了原来的房间。
班堇一走,祈凉就竹筒倒豆子般的跟他讲了前一晚的经历,前半段总结下来是四个字:擦枪走火,后半段也要由斜对面房间肆无忌惮的声音说起。
“靠,那个声音,我差点死了,”祈凉现在说起来也免不了激动,“你们那间更明显吧?祈热是不是鼾声如雷什么也没听见?”
陆时迦张了张嘴没回应。
祈凉唱了半天的单口相声,察觉出不对劲,伸脚踢了踢他,“怎么了?不会是祈热也听见了吧?”
陆时迦还是没答,弯腰从行李箱里拿出换洗衣服。
祈凉将他的沉默解读为默认,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也没什么,她就一直觉得我们没长大,把我们当小孩,心里肯定偷偷在想,让你见见场面长长见识,”他“呵”一声,“她有时候真的很大条,以为我们还没发育呢。”
陆时迦想反驳,又懒得开口,拿了衣服就进了洗手间冲凉。
祈凉挠了挠头,不知道他又作什么妖,等他出来时伸脚把他拦住,“晚上你睡回来,我绝对不能再跟班堇睡,简直是折磨。”
陆时迦这回的沉默才是真的默认,即便是祈凉想,他也不会再愿意。昨晚的尴尬,对他来说同样是折磨。
在外跑了一天,风景没看几处,人却看了成千上万个。来往都是游客,单纯拍一张照也难。晚上在客栈附近吃了饭,回去已经过了九点。
洗了澡躺下,祈热累得身心俱疲,连看手机的力气都没有,闭眼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喊醒的,班堇站在她床边,拿了手机递给她,“响了好几回了,可能是有急事。”
祈热接过来一看,接通了。
花自酌带来的是好消息,说业内备受认可的那家出版社决定签下她这本翻译,并给出了很可观的稿酬,略过具体细节,挂了电话后给她发了出版方的联系方式。
祈热已经没了睡意,索性当即就发了个消息过去,没想到那边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聊了几句,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当面聊。
祈热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忽地不受控制,“明天可以吗?”
是她自己提议的,等跟班堇转达的时候,她将自己讲述成被迫的那方,于是机票改签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第二天的昭通之行便由四变三,少了祈热。
在机场候机时,祈热通过手机给陆时迦转了一笔账,数额远远大于她该承担的那笔。转账成功便关了手机去登机。
陆时迦是从云南回来后才发现的。当初有多期待这次云南之行,之后就有多失望懊悔,看到祈热的转账消息后,更加沮丧了。
他斟酌着语句给她发消息,之前说不想喊她祈老师,现在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删删减减,最后拍了拍脑袋,发过去一句:“祈老师,乔布斯去世了,新闻看了吗?”
他等了整整一天,也没有等到回复。
之后又陆陆续续发了几条,同样是石沉大海,没有音讯。陆时迦隐隐察觉到不妙,如果是因为那晚的尴尬,他不相信祈热会这么久都不理他。有了这样的猜测,他立即直接给她打了电话,响不过两下,那边就直接挂断。再打,再挂,反复几次,他终于意识到,祈热提前从云南回来,很可能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连续几天,他都没怎么听课,月考成绩下来,名次保住,他心态却有些崩了。
一是祈热不理他,二是那位追他的师姐不但没有知难而退,最近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天天日日地跑到教室门口,也不直接喊他,让别人给他递个东西,吃的用的什么都有。
班上人开始开他玩笑,“陆时迦,你家那个又来咯!”
陆时迦解释几次无果,后来也疲于应付,对谁都十分冷漠。
那个女生每次来都很张扬,又附带自来熟的属性,跟下了课固定在走廊上嬉闹的几个男生混了个七分熟,经常从他们那打听陆时迦的事情,也偷偷告诉他们,有个比陆时迦大了不少的人对他纠缠不放。男生的八卦心被她勾起,连连追问,她却故弄玄虚不说了。
隔壁祈凉下课过来的时候碰见过不少回,忍了忍没忍住,把人喊到一边,给那师姐讲道理。
他语气平平淡淡:“上次不是看见了吗?他有女朋友了,你这样不太厚道。”
“那个老女人?”
祈凉火气“噌”一下上来,“你说什么?”
“上次那个啊,一看就比陆时迦大很多,穿得那叫老土保守……”
祈凉气得手握成拳头,“你他妈再说一句!”
“唷,年级第一还会说脏话?我说了又怎么样?你还能打我?我做错什么了?”
祈凉拳头紧了松,松了紧。他自己能说祈热坏话,但别人绝对不行。他气得转了个身,生怕自己真把拳头挥出去,努力平复了一会儿,一咬牙,最后还是决定咽下这口气。
他是将将忍住,可没过几天,陆时迦没有。
当天晚上,祈凉给祈热发了一条消息,跟陆时迦一样,他发出去很久也没收到回复。
从云南回来后,除去跟出版商接洽,祈热去见了一次陆时樾。是鹿小诗打电话给她,说国庆忙昏了头,终于要开始休假,又说:“陆时樾感冒了,你去看看他吧。”
祈热先给陆时樾打了电话,那边没接,她便打车直接上了门,敲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陆时樾穿长款淡色系睡衣,这样也仍显得他脸色苍白,浑身恹恹,似乎站着就已经费了半身的力气。
祈热赶紧把他赶回床上,又把他房间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开了一线缝隙。十月的天,他床上却是厚厚一层棉絮,连被套都没来得及套上。
祈热给他重新测了体温,又翻箱倒柜找出药箱,感冒药盒一看,保质期已经过了,她拿起钱包又出门去了一趟药店,回来见他吃了药重新睡下才安下心。趁他睡下的时候,帮他收拾了房间,又出门去了趟超市。
熬了粥,做了两道菜,再去喊他。
陆时樾出了一身汗,混沌中听到祈热的声音,立即睁眼醒来。
“怎么样了?”祈热用毛巾给他擦去额头的汗,“出了汗应该会好很多。”
她要去重新打湿毛巾,手还没离开,就被陆时樾拉住。
“祈热。”陆时樾忽然觉得更加难受了。
祈热干脆坐到了床沿,叹了口气,“你太拼了陆时樾,国庆大家都在放假呢,怎么你们就这么忙?”
陆时樾听见她声音,急促的气息渐渐缓和,顿了顿解释:“有个项目比较急,只好加班加点了。”
祈热将手抽出来,拍拍他脑门,“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公司怎么搞的,但是你再忙,身体总得顾好吧。”
“嗯。”陆时樾应了声。
祈热瞅他一会儿,是想看看他有没有瘦,仔细一看,却想起另一张与他有些相似的脸来。
她急忙收回视线,“起来吃饭吧。”说着起身去准备。
陆时樾先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清爽了不少。喝下一碗粥,精气神稍稍回来一些。
祈热随口问他一些公司的事,陆时樾简单回答几句,没有多提。
“你有什么事可以跟家里说,不想开口,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不上忙,好歹帮你加加油。”祈热说着有些怅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总被年龄困扰,她看着陆时樾,想起高中时候的开心事来。好像不知不觉间,原来一起无忧无虑的人,都迈出了各自的路,即便是十分亲近的,也渐行渐远了。
“小时候真好啊。”她突然说了句,眼眶莫名跟着一热。
陆时樾察觉到她的情绪,“怎么了?”
祈热又笑起来,摇了摇头,赌气的样子有些刻意,“你不跟我说你的事,我也不告诉你我的事。”
陆时樾跟着笑了笑,放下筷子,“我听家里说,你跟迦迦去了云南,怎么样?好玩么?”
祈热猜肯定是柳佩君告诉他的,她伸手将空盘空碗叠到一块,“我临时有事,2号就回来了。”
陆时樾有些惊讶,因为忙,只听说了他们去,没听说他们回,便问:“迦迦跟你一起提前回来了?”
祈热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就有些抗拒,话题转得生硬,“洱海边挺不错的,你有空可以去一次。”
陆时樾点了点头,“晚点我让迦迦发几张照片看看,他估计又给你拍了不少。”
祈热没再说话,起身端起碗筷去了厨房。
她心情持续低落,心里那根弦越崩越紧,急需一个出口让她喘口气。手机时不时收到消息,她本能地有些抗拒,行动却相反,几乎每一条消息,她都要来回看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