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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苁双眼睫毛闪动,她只想再好好看看哥哥,她曾以为他死在了角斗场上,哭得死去活来,又听说他被人所救逃了出去,往后的日日夜夜都为哥哥祈祷,愿他平安生活,不必像自己一样担惊受怕。
    梧叶儿终于回来了,带了一个老大夫回来,老大夫挎着药箱,被梧叶儿拽得踉踉跄跄,林漠烟将其他人都叫了出去,只留殷涔陪着殷苁。
    大夫手指搭在脉上诊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对殷苁道,“夫人腹中胎儿未到安稳之日便长途奔波,已有滑胎之兆。”
    其实不必大夫说,殷苁自己也感受得到,腹中阵痛不已,她一直强忍着,然而此刻疼到全身大汗淋漓,滑胎的迹象越发明显,她知这一关已躲不过去。
    殷涔焦急,连连逼让大夫想办法,老大夫也很无奈,“若是早个一两天,或许还有法可解,但如今已到这关口,只能让胎儿先出来,再尽力调节。”
    殷苁紧紧咬着嘴唇,殷涔知她痛不欲生,而自己却无可奈何,殷苁身下已有鲜血淌出,林漠烟叫了几个仆妇端着一盆盆热水进来,殷苁却始终未曾大声呼喊,只是脸色一瞬比一瞬煞白。
    殷涔守在营帐门口,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
    晌午一直折腾到夜里,突然仆妇们惊慌喊道,“不好了大夫!夫人血崩!”
    殷涔和老大夫都大惊,再也顾不得许多,殷涔冲进帐内,一片血腥之气,仆妇结结巴巴道,“我家姐姐当年生完孩子,症状便是如此,夫人这是血崩啊……”
    小产后的大出血,在这么一个荒凉简陋之地,又是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时代,血崩几乎等同于丧命。
    殷涔几乎要疯了,抓着大夫的手吼道,“快想办法啊!若不能止血,你……”
    大夫也急得满头大汗,将药箱打开,拿出一卷银针铺开,将针根根扎进殷苁身上。
    片刻之后,仆妇们发现血崩之症似被止住了,然而还没待殷涔心下缓和,殷苁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跟着更多鲜血从身体涌出。
    大夫收回了针,“没有用了,神仙也救不了了。”
    殷涔不知何时满脸是泪,将所有人赶出了屋外。
    “哥哥。”殷苁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殷涔上前,蹲在妹妹身前。
    “不要……难过。”殷苁面色如纸,伸手摸了摸殷涔颌角。
    “我很开心,真的,这些年……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到哥哥,如今见到,我也满足了。”殷苁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殷涔泣不成声,他第一次失言,并未在养父母死后照顾好妹妹,而令两人双双被俘到军营;第二次失言,未曾在沈沧来救他之时拼了命去找到殷苁,带走她;第三次失言,终于将她带了出来,却令她拖着怀孕的病弱之躯长途奔袭,最终酿成大患。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做到他曾说过的话,他不是个好哥哥。
    甚至到殷苁临死之际,还在安慰他,不要因此自责,不要难过。
    殷涔看着殷苁渐渐闭上眼睛,眉目安详,只觉得身体的一部分,也跟着死了。
    死亡于殷涔而言并不陌生,他经历过上辈子的误杀,经历过这辈子数次面临死亡的威胁,也取过他人性命,在每一次死亡面前,他都觉得自己更加强大了。
    除了这次,殷涔觉得自己无比软弱,无比无力,无比的,希望自己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第50章 狂妄
    殷涔喝了很多酒,从重生到现在,他只大醉过两次。
    上一次在平靖校场,他违背了沈沧的规定,醉倒在山谷间,待回家便见到了被屠得干干净净的查哈镇。
    此后他再无喝醉过,一喝酒,便想起当年锥心的愧疚自责。
    如今,眼见殷苁他怀中闭上了双眼,他感觉心里空了巨大的一个洞,用再多的都无法麻痹,都填不满。
    陈佶从未见过如此的殷涔,找到殷涔的时候,见他一个人在镇北营的边缘荒地如行尸走肉一般,不言不语,拼命喝酒。
    陈佶上前夺过酒壶,“你还有伤!”
    殷涔无力反抗,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烫出来。陈佶蹲在他面前,将手叠上去,轻轻抚着他的手,他的眼泪,他的面庞。
    过了很久,殷涔松开手,双眼如血一般透红,他转头看着陈佶,声音如一把枯草,缓缓说道,“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恍惚间以为看到了苁儿,我没能护得了她,心里便想着一定要护住你。”
    陈佶再靠近了些,将殷涔搂进怀中,“你护住我了,韩王宴的念香散,骑射场代我上马,归云湖的水秋千,狙杀元远山,还有为我入朝,来这凶险之地查案……都是因为我。”陈佶捧着殷涔的脸,往事历历袭来,他也很哀伤,他只怕殷涔因此而万念俱灰,便一遍遍说道,“平山,我需要你,这全天下之中,我只要你。”
    殷涔的眼泪来得更凶,殷苁的死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他不是一个超人,不是他想保护的一切,便能护得住,若有一天躺在他怀里的是陈佶,他又当如何?
    今夜陈佶无比温柔,他将以往殷涔用在他身上的一切都用了回去,抱着殷涔轻轻拍他的背,“平山啊平山,不要难过,还有我,还有我。”
    他吻殷涔的脸,将眼泪一颗颗含进口中。
    见着心爱的人受伤、痛苦至此,陈佶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往在殷涔面前的小孩子心性,似乎在这一夜都消失殆尽,他模模糊糊感到了一些责任,怀中这个无比痛苦的人,是他的责任,他要对这个人好,倾其所有,就像这个人对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