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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尔盯着卢西奥的名册,此刻光芒已经冷却下来,它看上去和普通的书籍别无二致,只不过纸页都是空白的。
    “消耗……那怎样才能恢复呢?我是说,就像筋疲力尽后睡一觉就能恢复体力那样。”
    “你说‘恢复’?一个七十岁的人可以‘恢复’成六十岁吗?如果是那么轻松简单的事情,那人人都愿意做术士了!你知道战争时期有多少术士是死于生命力耗尽?一个超大型的法术就可能让人当场死掉,运气好的话可能也只是残废而已。这样死去的术士会被‘书’吞噬,连尸体都不会有,就算你想去‘巨冢’安葬他们都不行……”夏亚像是被激怒般满脸通红,虽然语调并不高,可她的嗓音一直在颤。说着说着小姑娘竟哭了出来,她低着头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尼尔急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戳到她的伤心事?他真不明白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这一路上都在和小孩起冲突。
    卢西奥赶紧蹲下身子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极力劝慰她,同时还安慰少年说夏亚是想起了她过世的父母,不是在怪罪尼尔。
    “对不起,你、你别哭啊!千万别哭,我给你变个戏、戏法!”尼尔慌乱地摸索着口袋寻找纸张。原来夏亚也没有父母,少年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女孩将头埋在老人的颈窝,哽咽着对尼尔说:“对不起,我……我就是眼睛不、不舒服……不怪您……”
    尼尔更是愧疚,可摸遍了口袋都没找到半张纸。他满头是汗,索性将行囊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地上开始翻找。就算在战场上挨敌人一箭,也没有不小心把孩子弄哭这样难受。
    “您稍等一下!就一下!”少年现在只想找到一张纸片,变个蝴蝶的戏法来安慰伤心的夏亚。
    卢西奥轻轻拍着夏亚的背,说道:“有时候真是没办法的事。‘书’给人类带来知识和力量,但我们终究可能被它吞噬。说到底学者和术士都一样,只要经过名命礼,你就再没有别的选择。夏亚,就算这样你也想成为术士么?”
    小女孩仍带着哭腔,她紧紧抓住老学者的衣襟:“是的,我想成为术士……就算可能耗尽‘名册’,就算头发变白、鳞化的手疼得像被剥皮一样,最后被‘书’吞噬……我还是想做术士,想成为爸爸妈妈那样了不起的人。”
    尼尔本来跪在地上翻找变戏法的纸张,急得脸颊发烫。可他听到夏亚的话,听到“被书吞噬”的症状。
    「尼尔,看我给你变个蝴蝶。」
    仿佛听到那个人曾经的话语,他抬起头。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强风倏然升腾而起,刮起四散的落叶——干枯而蜷曲的红枫,金色的银杏与黑紫色的橡树叶,以及那些尚未被泥土消化的干花瓣。业已凋零的草木被旋风呼唤,仿佛在瞬间的动态中获得苏生。
    夏亚从老学者怀中抬眼。此刻卢西奥的表情让她困惑,他睁大缝隙般的小眼睛,双唇在动却没说出任何话。于是少女也看向那边。
    她明白卢西奥的惊讶了。
    只见无数的落叶在空中翩飞,模拟着蝴蝶的身姿。它们成千上万,缓缓扇动的薄翼散发着泥土的味道。
    “您能否再说一遍……被‘书’吞噬是怎样的症状?”少年单膝跪地,怔怔望着夏亚,手中的行囊还没来得及放下。
    草木化成的蝴蝶向着森林深处飞去。或是沿着山间吹来的风,在孩子们的追逐下飘过城镇,从遥远而荒僻的海岸,行向它们从未抵达的天空。
    自天空中,雨一般降在海上。
    傍晚时分回到家的渔民们都和妻儿说起一件怪事。人们说,今天有很多很多的树叶落在海里,简直就像有巨人扛起了巴尔德山,故意冲着大海倾斜。
    第25章 XXV.
    佩列阿斯自昏睡中醒来,他一时看不清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源自身体内部的灼烧感,似乎没有什么是真切存在的。他浑身是汗,头疼得像是被一整根烧红的长针贯穿了太阳穴。迷迷糊糊间,青年伸手想去摸自己的头环,可他曾熟悉的黄铜头环早就在数十年前的命名礼时就已摘下,他忘了。
    自己在哪儿,究竟是在塔林,巨冢深处,还是在卢拉巴尔特的某个小旅店?不……都不是,指尖所触碰到的,是凝了一层薄霜的桌面。他扶着额头,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看清周围的东西。
    面前的书桌,羽毛笔和笔记,以及身旁的书架都覆盖着冰霜,就连他所披的羊毛毯子也不例外。
    他发现地上也是一片雪白,死寂中,被凝冻的泉水仍保持着最后一刻的身形。而整个空间如被冰封的螺旋,四壁都是透亮的坚冰,无数的书籍却被封于其下。奇怪的是他不觉得冷。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看上去像个图书馆?他不确定。
    他面前点着煤油灯,可这个地方明亮得如在天光之下。学者仰头。
    本属于天空的位置,却悬着海洋,有着七重风暴的海。仿佛被亡者的食指搅动,飓风在海面生长。浪涛汹涌,又安静得让人误以为失去了听力。
    水天灰蒙蒙的边界,积雨云在重重塌陷,缓缓沉入深海,就像麦酒的冰块。
    在那片孤绝中,似乎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
    他所在空间与那倒吊的海仍隔着很远的距离,不过佩列阿斯本能地感到两者正在彼此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