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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不算太长的甬道,两侧全是门。只剩一盏蜡烛点着,其他的似乎刚刚被削灭,地上还掉着白蜡块。走廊一半淹没在阴影中,另一半只薄薄地罩着一层挣扎般晃动的烛光。冷风咝咝地刮着他的后颈,像冰冷的蛇信子。
    胡子男小心地关上门,举着剑侧身蹑步慢行,如捕食猛兽般步履轻盈。他咽了咽,全神留意着两侧的重门,说不定其中一扇后面的就藏着吃人的魔鬼。
    他走得很慢,全身神经如紧绷的绸子,耳膜竭力捕捉着任何一丁点儿声响。
    经过一扇门。
    又一扇。
    心脏鼓动如烈蹄,胡子男觉得耳膜绷得都要裂开了。他越是想安静地潜伏,呼吸声就越是不受控制,到后来他的两个鼻孔几乎响得像是鼓风器。
    他肯定,这黑暗里有魔鬼,魔鬼看到他了,可他还不知道。
    走廊末了,他猛地回头!没有一扇门开启,看来不在门后边……这走廊直连接着做礼拜的圣堂,深夜里阒静无人,不过祭坛上的绿蜡烛仍点着,火焰噼噼啪啪地淌下翠色的泪液,玻璃皿中所盛的圣酒在微光下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墨色,像是尸首的油。
    他多么希望此刻能有月光从圣子之眼的彩色玻璃中投下,起码能给他些许宽慰。可天是阴的,风雨拍击着玻璃,圣眼闭合于漆黑之中,不可望见。
    汗水浸湿了剑的护手,弄得很滑,不好拿。
    为什么那些蠢货还没发现这儿赶来支援?!胡子男后悔了,真真切切地后悔了。这里明明有风在吹,可空气纹丝不动,像是有着沉重的质感,看来魔鬼已经融化在圣堂的形体之中。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觉得它像沥青一样黏稠。
    该死!到底在哪儿?
    胡子男往前一步,身后的门顿时轰然开启!
    他两脚发软,啊地一声回身去砍。可是真正的敌人却趁机从身后劈向他的后颈,胡子男霎时间清醒了,他侧身躲开,那剑就只砍到肩膀。他惊恐地退后几步,他猛地一摸肩上的伤口……没有伤口!?
    一抬头,胡子男看到袭击者正是那披斗篷的人!不过那人的剑仍在鞘中。胡子男哈哈笑起来,这魔鬼会为自己的轻敌而付出代价!强壮如熊的胡子男挥舞着重剑就扑向敌人。
    尼尔第一次砍向那男人时只是想把他敲晕,所以没有拔剑。但壮汉躲开了,没击中头部。胡子男吼叫着回击,那剑不算快,剑法也绝不算精密无缝,可力道实在蛮横。尼尔左手有伤,挥剑的力气难免弱了不少,所以每次挡下胡子男的重剑,尼尔都觉得左臂的铁链在扯着心脏,疼得他额角流汗。
    尼尔一步步把胡子男引到空阔处,好让藏身于木门后的罗格有溜出来的间隙。
    驼背罗格趁机呲溜一下从胡子男身后跑出,躲到祭坛后面,抓住祭坛的角对尼尔喊道:“你犹豫啥,快拔剑啊蠢货!”
    “是啊,为什么不拔剑?蠢货。”胡子男笑着,将两柄相抵的剑向上一挑,想要挑飞对方的剑。
    但尼尔握得很紧,剑与手臂如同一体,他踉踉跄跄地向后跌去。
    胡子男见机刺向失去重心的对手,如整座的乌云欺压而下。尼尔翻滚着躲开,剑风直逼他的额发,再向上一挥剑,恰好拦住当头而来的重剑!金属的的撞击声汹涌如潮。
    缩在祭坛后的驼背罗格看得心慌,他后悔之前压根儿就不该听信这黄毛小子的破建议,说什么要在这里把追兵快速地解决掉!压根儿就不该信这个蠢货,这下好了,又是叮叮咣咣的,又是喊又是叫,生怕没人听见似的,而且有这个功夫他们早就逃得远远的了。罗格觉得自己真正是清醒了,他压根儿就不该相信尼尔能杀得了那怪物!与其在这里磨磨蹭蹭,不如及早抽身,起码还有十五枚金币……
    罗格摸爬滚打地来到另一扇门前,打开一条缝向外窥探。门外就是花园,花园的栅门后边就是镇子外的森林!他可以沿着森林悄悄溜回海港,从那儿坐船走……
    可是应不应该丢下这小子……?这个念头刚一生发就被罗格打破了,怎么不该?自己命都保不住了,哪管别人死活!驼背罗格拉开门刚想往外跑,背后就传来少年的嘶喊与金属沉沉的落地声!
    罗格一回头,只见那胡子男的重剑落在一旁,尼尔的未出鞘的剑竭力挥向一时没有武装的男人。
    “!”
    罗格原地驻足,鼓着眼睛目睹这一切。
    情急之下,胡子男感觉这剑风很弱,于是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尼尔的剑鞘。
    糟糕!尼尔没想到自己的气力竟然虚弱到了可以让人徒手抓住剑的程度。他一下子懵了,眼看着胡子男从腰际摸出一把匕首,刺向他的腹部——
    “去死——!”胡子男吼叫着,猎物就要到手。
    世间的生与死,受难与复仇,所有的时空都被同时含纳于这温柔的目光。翠眼的圣子无言地凝视着一切,而那眼中的情感或思绪,凡人无法揣摩。
    尼尔本能地向后滚倒,同时把剑猛地一抽!长剑随着他身体的后仰而离鞘——
    本来握着剑鞘的胡子男因为这忽然拉扯的力道,顿时失去了重心,身体向前扑去,手中的匕首也偏离了轨迹。
    那翠眼在看,自圣堂巍峨的彩窗,自环形的黑暗,自虚无处。
    金发碧眼的青年咆哮着,剑锋微侧,趁着壮汉向前跌去的空当从斜下方往上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