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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汇南

      “我说大哥,咱们这都进京三天了,还不回老王爷府上吗?”
    一段钟馗捉鬼说完,茶馆伙计下来挨桌讨赏的时候,齐雁和沈归说到。沈归从袖口里拿出一小块剪碎后大约三钱重的银渣扔到了小伙计的钱笸箩里说:
    “还不忙过去。自咱们进了奉京城门,带咱们来的那一大队文武官人就全走了。既然不理不问,又为什么要让我们进京,这事你们谁心里有数吗?”
    齐雁回头看了看正在往怀里藏剩下的干果蜜饯的齐返,苦笑的摇摇头刚要说话,齐返又开口说:
    “爹和二叔教过,咱在山里遇见山洞的时候,都得在外面先来一声兽吼,要是里面没有吼声传回,就不能进去。”自古太白山猎户都有这个规矩:凡进山追猎遇见洞穴,看准脚印辨别出猎物种类,需向洞内学叫一声。若里面的猛兽听见同类的声音,大多会自行出来或者回叫,这时就可以烟熏或下套以猎取。但不入穴探洞是规矩。”
    之所以这规矩能够代代相传,皆因在萨满教义中,洞穴往往是邪灵凶兽的诞生之地。更世俗些的理由也有:洞穴中往往光线不足,探穴之人的双眼一旦接触到强烈的明暗变化,就会瞬间失明。此时便最易被猛兽或歹人趁机捕杀。
    沈归笑着拍了拍手:“咱们老三这句话再明白不过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来这;也不知道带我们来这的人想要我们做什么;甚至不知道是谁要我们来的。虽我有个没见过面的外祖父,但也不能什么都不清楚就直扑而入。何况你们忘了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说罢,伸手入怀,在两个弟弟期盼的目光中掏出一枚方形印章:“咱有钱啊!”
    三人结了茶钱,朝着城东处河中大街走去。幽河是幽北的第一大内河,东起中山路太白山以东,与东幽路古石江汇流。西至关北路庄口镇流入关海。幽北三路立国以前,本就是一些小部落或者牧队。因此幽北的三路大城建立之初,都依据方便族人放牧休憩的习惯,依水而建。这奉京城依幽河北岸立城,这河中大街自然是城中心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而幽北皇宫,就矗立在河中大街西南方向,是为奉京内城最中心的地点。
    兄弟三人慢慢的在中街东口而入,街上车水马龙,南北各色商铺饭馆鳞次栉比。沈归一家一家的看过去,终于在河中大街的正中段路北侧,找到了一家二层楼店铺,店门口正上方一个黑底大牌匾上书四个鎏金大字:汇南钱庄。笔力苍健气势浑厚,左边一行小字写明作者自号:牧草阁主。沈归心中暗暗赞叹,既为这汇南钱庄气势恢宏的门头;也为这一片文化传承残缺严重的大陆,还存在着有此等书法造诣的大家。
    “欢迎三位,鄙人是这汇南钱庄奉京分号的前堂管事,贱姓董,单名一个平字。”
    一个身穿姑苏绣工锦袍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面带商人标志性的微笑,丝毫没有因为来者是三个孩子而面带异样的神情。沈归抱拳还礼道:
    “董管事有礼了,在下今日前来,有些事要麻烦贵号。”
    董平见这孩子虽然也就十岁上下,但礼数周全,言谈举止又似是颇念过些书的孩子,额外又加上了几分仔细:
    “为客人提供方便本就是我汇南钱庄的主业,何谈麻烦二字呢?只是不知小相公今日是要兑银换票呢?还是要托管寄存呢?”
    沈归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那枚老拐的印章:“其实在下也不知该能做些什么,请您先瞧瞧是否认得这枚印章?”董管事一见这枚印章:通体明透,状如凝固蜂蜜般润泽,竟是一方田黄冻石章。
    “此等瑰宝岂是我这等人能认得地,麻烦小相公移步楼上内店。请本号大掌柜鉴别。”董平从得见至宝的恍惚中很快恢复过来,迈了几步站在楼梯前,腰背略弓右手虚让一礼。
    大掌柜是一个有些驼背的老人,年纪六十前后。他见有三个孩子上了楼,放下手中一直在把玩的玉质手把件起身相应:
    “三位小官人请了,老朽是这奉京城汇南钱庄的掌柜,本家姓骆,晋西凤翔人氏,名唤凤岐,取的是凤鸣岐山之意。”
    沈归见这老人不以年纪高迈为凭,抢先自报家门,不禁对这座汇南钱庄心生好感。
    “老掌柜您这般礼遇这才是折我弟兄三人的寿数了。在下姓沈,单名一个归字,这两位是我的兄弟,齐雁齐返。我等兄弟皆是中山路人氏”说罢往后虚让,露出了身后的齐家兄弟,二人弯腰施礼,但并未开口。骆掌柜右手虚引,与沈归对面入座。
    沈归拿出了那方印章,轻放在桌子正中,然后用手背朝骆掌柜方向轻推过去:“这方印章,是一位前辈赠与在下的。既老掌柜是晋西人氏,天生就会做生意,又有多年经验浸润,更是见微知著。您一定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骆掌柜用手掌握住整枚印章,在手里揉搓了几下,又起身迎着窗外的光眯了眯眼,再把印章倒转,仔细看了所刻之字:华延商帮。
    “这种品相的田黄冻石方章可是不多见啊,不过这枚章的价值,应该不在材质上,小沈公子你稍等片刻,老朽年岁大了,要去查一下账簿。”说罢,骆凤岐把印章推回沈归面前,起身走到杏木雕竹书柜前,拿出几个账本,朝着楼下吩咐一句:“上些茶点。”而后便开始翻看起来。
    沈归和齐家兄弟喝着茶,吃着茶点慢慢朝四周打量,发现这二楼布局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这房间要比外面看上去小很多,但家具配饰都十分精巧考究,每一件摆设用具都看似淡雅而内含纤巧,就连窗棂上的雕花都是镂空的,有些鸟雕的眼睛,都可以随风转动,可谓是巧夺天工。齐雁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二楼房间的不平凡,和沈归对了对眼神却没说话。
    “有了!”骆掌柜合上账本走了回来,一脸惊异的对沈归说:“这印章乃是华延商帮上代龙头帮主,周疏同的家主私印。凭此章可以在汇南商帮任意分号取银,不设限制。”
    “华延商帮?”沈归第一次听说这个商帮,也是第一次知道老拐的真名,叫周疏同。
    “这周疏同周老板啊,二十年前曾是南康巨贾,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消失了。不过他失踪前曾在汇南钱庄办理过遗产托管,所以我们就按照当初的约定,以他原来立下的契约而代为经营。有汇南钱庄托管,原本的丝绸生意虽没有衰败,但增长也极为缓慢。此消彼长之下,周家近二十年也渐渐被其他家族赶超,从一家独大变为百家争鸣。”
    沈归噗嗤一笑:“把人家那么大的家业托管成这样,我看你们汇南钱庄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啊。”
    骆掌柜连忙摆手:“小沈公子您会错意了,托管生意,只是尊重客户制定的发展方向,再以汇南钱庄作保,维持家中原本的客户与货商。至于改变经营方向或者开辟新的商路,这都不是我们能做的。若是有一日资不抵债,我们也有权变卖资产清算。当然,我们每年还要扣下受托管的商帮家族一笔托管费用作为酬劳。”
    沈归拍了拍手:“好一个借鸡下蛋,这次我到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再说回这个华延商帮”骆掌柜又拿起这枚家主印章爱惜的抚摸着
    “本来周家人并不同意我们托管,但由于周疏同本人曾经在我们汇南总号立过契约,我们就靠着这张契约代管了华延生意近十年。不过十年前,有人凭着华延商帮的帮主印,来汇南办理了商帮交割。事情到这里本应完结,但这位新任帮主知道了这枚家主印的存在后,表示并不需要废除。也正因如此,小沈公子,你这枚印章,可以说等同一张由华延商帮开出的,没有限制的银票啊。”
    三个孩子都面露喜色,沈归更是笑破了挂在脸上的沉稳:“那劳烦骆掌柜先替我们取一万两银子花花?”
    骆凤岐一脸惊异:“你们知不知道一户普通人家一年也不过收入二十两,恕过我倚老卖老,三位小爷怕是没怎么使过钱吧?”
    沈归看看齐雁齐返两兄弟,两兄弟也一脸无奈的看着他。“这还是我们弟兄头一次出远门,还请老掌柜您多指教。”沈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看回来。
    骆掌柜捋了捋灰白的胡须,看着三个小孩想了想:“你们这个年纪是没法独自置办田产的,要这许多钱也没用处。依老朽看不如这样,先给你们每人十两散碎银子压袋,花着方便;再每人拿上一张一百两汇南银票,收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若以后有用大钱的地方,直接来找老朽便是。”
    沈归点头应允,没过多久。兄弟三人走出了汇南钱庄大门,每人腰间都挂着一个鼓鼓的金丝绣缎钱袋。三个小孩,腰栓鼓鼓的钱袋站在银号门口,河中大街上来往的百姓看在眼里,本是好人也得起了歹心。
    三个孩子兜里有了银钱,腰杆子自然就硬起来了。河中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游商摊贩见机不停地向这三个孩子推销货物,弟兄三人都吃得一肚子零嘴。一边吃着一边顺着大路往西走去。走累了一抬头,面对的是一座牌楼,牌楼上书‘秦楼楚馆’四个大字。三个小兄弟站在牌楼下面往里看去,一座座二层小楼挂红披彩,由于还是下午,挂着的大红灯笼也还没上灯。沈归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液,却清晰地听见了另外两个吞咽之声。
    他侧过头看了看和他一起咽口水的齐雁:“莫非……?”“正是……?”齐返却指着牌楼后面第三座小楼说:“大哥你看,漂亮的姐姐。”沈归板起脸说:“是极为残暴的女人,你和二哥先回客店,大哥前去会会他们。”齐雁却立马说:“怎么能让大哥独闯龙潭,三弟你自己坐站口牛车先回去,我和你大哥要去双探虎穴。”
    这俩人勾肩搭背刚要往里走去,不知从哪蹿出来三个彪形大汉和一个中年男人,几个呼吸间就把三个孩子扔进了停在身后的马车里扬长而去。
    旁边一个路人见状啐了一口:“他妈的,现在拐孩子都这么光天化日了,还驾着马车,这是什么操蛋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