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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162.忠奸难辨

      就在沈归唉声叹气,遗憾自己‘继承遗产’的美梦破碎之际,厢房的大门被门分来开,门外是李登带着李福、还有拄着一根木棍的单清泉,三人一起走了进来。
    李福才刚刚进门,就上前伸手打算掀开沈归的被子,想仔细查看一下沈归所受的究竟怎样的伤口。没成想他那只手还没摸到床边,便被坐在床前的刘半仙伸出一只食指,轻轻地按在了手背之上……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李福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就连他的半截身子,都被手背传来的巨力给压低下来,整个人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蹲在了刘半仙的脚边。
    “嘿嘿嘿我说,怎么回事啊?你这老头怎么上来就掏人家被窝呢?难道你们相府就这规矩啊?”
    李福提起一口真气,本想以内息崩开手背之上那如山如岳一般的食指,没想到真气刚刚从丹田游走出一丝来,便骤然化于无形了……
    李登一见二人这架势才刚要开口,刘半仙便已经抬起了手指,随即一指单清泉:
    “你知道我是谁吧?”
    单清泉一语不发,脑袋点的就像小鸡啄米一样。
    “那你倒是他也说说啊,省的老夫费事!”
    单清泉极听话的把拐杖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拖着一条残腿爬到了李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这一老一残连忙行了个礼,互相搀扶着夺门而逃了。
    李登看着两个远去的身影皱了皱眉,心中也对这个相士打扮的老头多了几分警惕。
    “李福知道你在书房,加上他身上也有伤,就没露面……而清泉被他们围住,刺到了大腿无法动弹,也好在对方的目标是老夫我,所以情急之下也没对他痛下杀手。沈归啊……你的伤情如何了?”
    沈归立刻掀起了被子角,紧接着又掀开了中衣,龇牙咧嘴地说:
    “您自己看吧,还好那刀条脸手潮了点,只让铁弹丸擦掉了一块肉,要不然我这条小命就可就真的悬喽!”
    沈归这‘枪伤’虽然经孙白芷及时清理,但仍然还带着些焦黑;创口处的皮肉还在有些外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看也知道,此时的他定然是在忍受煎熬。
    李登只看了一眼便皱了皱眉,亲自坐在了沈归床边为他合上了被子。
    “你就在这踏踏实实的养伤,那双天赌坊嘛,老夫亲自走一遭便是。”
    “此举不妥,您这么尊贵的身份,这相府内外、明里暗里的眼线和桩子肯定也不在少数,您亲自去双天镖局容易打草惊蛇不说,还有很大可能会再次遭遇刺杀;况且,只怕您前脚才刚迈出相府大门,后脚那些报信的鸽子便已经飞到双天赌坊的后院了。”
    李登听到这里,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他双手一搓,语带愧意地对沈归说:
    “方才听清泉说,你第三次登相府大门,问的是士安身在何方,想必是你已经不信任他了;而多年以来老夫为了避嫌,摆在明面上能办事的人,也就只有士安一个而已;而若是眼下为了这摆在明面上的事儿,便启用一条暗线,又觉得有些可惜……呵呵,可笑老夫谨慎了一辈子,本是为了避嫌,可如今这个紧要关头,手底下竟连个能办事的人都没有。”
    沈归听到李登的感慨,倒是不以为意的说道:
    “您这么做本没什么问题,不然他们颜家父子也不会坐视你身居相位、又手握财政大权多年;毕竟在他们看来,您手中的银袋子,可要比我外祖手里的枪杆子重要得多;而且话又说回来,头面若是立多了,他们什么时候是人,什么时候变鬼,谁又能说的好呢?”
    李登只当沈归是在安慰自己,也不就这个问题过多纠缠,反而问起了万长宁的事:
    “那你又为何会怀疑士安呢?他待我如师如父二十余载,自小便是在我的教导之下长大的,而我与其父更是故交好友,连他的后事都是老夫出人出银帮忙料理的;这相府上下,除了李福之外,老夫最信任之人便是他万士安了……”
    沈归一摆手,指了指刘半仙说道:
    “自我走后,沈府上大大小小的刺客杀手来了不下百余人,多亏有我师父坐镇,才保得阖府上下之人的周全。而在我回京前夕,御马监的少监事柳执更是亲自出手,趁夜来到我府上,意图刺杀正在寒舍养伤二皇子颜青鸿。据他招认,此事应该是太子在背后指使……听到这里,您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李登听到这里并未显得如何惊讶,只是伸手捋了捋颌下长髯,语气平和地说道:
    “趁着幽北三路内外乱作一团,除掉他继承帝位道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这般作法倒是也在情理之中,从手法来看也是我那个外甥的行事风格;而你之所以会怀疑士安,据老夫猜想,你应该是认为北兰宫的那场天火,也应该是御马监所为:你觉得,他们先杀掉兰妃娘娘,是认定只有兰妃才可以改变漠北人的态度,能给颜青鸿在朝堂上博得一场天大的功劳,收获的人心与民望更是无法计量……而士安身陷其中的原因嘛……老夫明白了,你认为是士安向颜昼泄了底,才导致颜昼先火焚北兰宫,后又派遣柳执料理颜青鸿这个‘尾巴’。不过,在下定论之前,老夫倒是想先问问你:如今你的手里,可有什么确凿证据吗?”
    李登这番话出口,也自觉有些失言。不过他也并没再次开口解释,反而说完之后,自己先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刘半仙听到这里站起身来,晃了晃腰,不耐烦地说:
    “我说李登啊李登,你不嫌烦吗?怎么说你也是当朝宰相,又是东幽李家之主,这些鸡零狗碎之事,有没有证据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方才一见李福吃亏,李登便明白这个开口说话的相士,手下到底有多少份量。听了他这略带不敬的指责,也只是叹了口气:
    “嗨……我这个丞相听起来,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富贵差事;但其实,却远没有世人所想的那般轻松。老夫年幼之时便已有些许才名流传于世,无论是南康还是北燕,都曾许老夫高官厚禄,乃至以王侯之爵相邀;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一切,回到了这个化外苦寒之地为官;而这般舍近求远,又所图为何呢?皆因为老夫想要亲手改变幽北这片土地,让所有的百姓都能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让整个幽北三路的人,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有令可循、有法可依,变成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沈归啊,年轻时候的我,可比如今的你更锐利许多啊!我甚至想让幽北三路,变得比南康更加富足开明……时至今日,几十载弹指一挥间……嗨,蹉跎半生,幽北三路仍然还是在泥潭里辗转反侧,未得寸进呐……”
    对沈归表白完心迹,李登又看着刘半仙说到:
    “若是如您方才所言,我如今已执宰相之身,便可以无视规矩依心而行,此话也不算妄言。如今的李登,是定然有这般能力的;可若是连我都这个丞相都不依律行事的话,那么由我亲手制定出来的那些律法条令,也都自然成为一纸笑谈。哎,不过如今看来,这幽北三路从上到下,仿佛除了老夫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傻子会把那些‘废纸’上写的东西当成一回事了……穷半生之功,皆化为尘土啊!不过即使如此,老夫也不能开这个先例,你们就当是我这个老迈昏聩之徒,在为自己已经破碎的美梦守灵吧!”
    沈归怎么也没想到,李登这个被众人视为幽北三路最大阴谋家的宰相,此时竟然还怀着一颗赤子之心!而李登心中的梦想,更是充满着古典主义的浪漫情怀:他竟然想以一己之力,在这样一个封建时期下,亲手缔造出一个乌托邦似的理想国来!
    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之下,沈归半晌无语。他穷尽了心力,也找不到能够安慰李登的角度和话语,最终满腔烦闷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沈归长吁一声之后,掀开身上的被子与中衣:
    “看来啊,这个坏人还是得我来做!不过若没你们这些老字辈的庇佑保护,恐怕我沈归画像与海捕公文,早已经贴满幽北大小城门之上了!孙老二,你来帮我把伤口包紧一些,我亲自去太子爷的那间铺面走一趟!”
    李登还没开口,刘半仙先是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好脾气!你们都不用紧张,这一趟宝局子呀,半仙亲自陪他去走上一遭!老夫倒是也想看看,幽北三路这一滩混水里,到底藏了个多大的妖精!”
    半个时辰之后,刘半仙扛着卦幡,与沈归肩并肩地站在了双天赌坊门口。
    “沈少爷咱们又见面了!嘿,这有缘就是有缘,上回您风风火火地走了,老何我都没拦您!知道为什么吗?皆因为此时此刻,奉京城里能耍乐消遣的去处啊,就只剩敝小号独一家了!不来这玩,您还能去哪呢?怎么着?这次您又打算玩点什么?咱是一楼找些乐子呢?还是二楼玩点新鲜的呢?”
    这位满嘴客气话的中年人,正是上次沈归没想起来的‘故人’老何!如今见沈归去而复返,更是热情非凡!当然,这自称老何之人,其实从来都没跟沈归打过交道;之所以会这般自来熟套近乎,完全是因为这赌坊之中的规矩:谁引来的客人,谁就能在对方的‘赌金与消费’之中,抽出一笔不小的佣金水银。
    而他的那番说辞那番做派,自然也全都是买卖话、江湖道而已。
    沈归见他这般热情,也是极为客套的哈哈一笑,又用右手比出一个六字,以大拇指搭在嘴唇,小指高高翘向了天上……
    这老何一看沈归的手势,也是暧昧地一笑:
    “没想到沈少爷您,竟也喜好此道,那真算是找对了地方!若是旁人寻来,小的我问都不问,就直接轰了!可您沈少爷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又是个一等一的大豪客,瞒谁也不能瞒您啊!这全幽北、乃至全华禹最好的阿芙蓉,可就在我们双天赌坊的三楼雅间!咱们这就进去吧,小的在您前面引路掀帘子!”
    老何说着客套话,又伸手让过了衣着华贵的沈归。之后,立刻把脸一沉,劈手挡住了身后扛着卦幡正在往里闯的刘半仙:
    “去去去,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心里就没点数吗?直眉瞪眼地就这么往里闯……我们这可是赌坊!没人算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