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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0章 4.泰宁陷落(一)

      心焦如焚的万志海,才刚刚吼出了两声,声音便由喉咙充血而变得嘶哑起来;他再无暇与城门吏解释许多,而是亲自上前推动城门;而那八名城门吏,见万将军都已然亲自上阵,也就只好有样学样,略带抱歉地转过去头,不敢再看门外的那位近在咫尺的同僚……
    两扇城门尚未完全关闭之时,那一阵犹如蝗虫过境般的箭雨,便已然呼啸而至!一根根羽箭钉在城门上不住颤抖、发出仿佛雨打芭蕉般的一阵闷响……
    毫无疑问,距离城门仅有十步之遥的哨探小七,也同样被这一阵乱箭所笼罩,牢牢地钉死在了刚刚关闭的城门之上。
    其实早在背心中箭之时,小七的伤势已经是神仙难救了。
    待两扇城门终于紧紧贴在一起之后,满头大汗的万志海扭头便走,只留下了一句将令:
    “把四道城闩栓全都给我砸死,昨天备好的沙袋也给我扛到城墙根上,随时准备封城!”
    城门吏们虽然已经被敌袭惊的面色惨白,但听到了万志海留下的将令,彼此对了一个眼神之后,也勉强各行其事去了。这些人不愧是边境要城当差的,眼下做起这种战备的活计来,就展示出了他们久经整训的成果。
    北城楼上的警钟一响,两千护城兵勇也闻声而动,在城中最为宽敞的县衙前街开始列队。待万志海赶到此处之时,大部分护城兵才刚刚抵达,整个前街都是混乱不堪,每个人手中的兵刃也来回打架,乒乒乓乓的声音令人听来极其烦躁。
    “娘的,一群没头苍蝇!长弓队出列,都别在这挤着了,全给我各归其位,上城御敌!等等,每一位弓手身边再跟上一名辅兵,帮他们扛盾牌、运沙袋,防止流矢伤人!哦对了,闲下来之后,辅兵再去打一桶水备着,小心这些漠北兔崽子用火箭。”
    一名身背长弓的老兵听闻出列,高声回了一句“得令”,便回头又找出了另外三位相熟的老弓手,命他们分别带人把守一段城墙。
    万志海见长弓队得令而去,摸了摸下巴之后,指着一位正在指挥兵丁列队的佩刀校尉问道:
    “你是谁来着?”
    “回万将军,末将乃是统领先锋营的校尉,将军您可以叫我冯四!”
    “好!冯校尉,你立刻从先锋营中挑选出八十名悍勇之士,安排他们登城督战,以防辅兵临敌怯战、乱我军心;其余将士人不卸甲、刀不离身,随时等我将令。”
    说完之后,万志海便朝着县衙走了几步,哑着嗓子高声嚷道:
    “赫新年?赫新年?你个狗日的赶紧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一位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跑了出来。此人正是泰宁县的县令大老爷,名叫赫新年。他的父亲是漠北人,母亲则是幽北中山人,子随父姓再加上入乡随俗,赫县令的父亲,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喜庆的名字。
    “我说万大脑袋,你还让人睡觉吗?昨天老子带这乡亲们,给你们城防营装了半宿的沙土袋子,才刚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你就又鸡猫子喊叫似的……”
    “漠北人杀来了,现在就在城外,你要是还想继续睡,大可回你的县衙,没人拦着!”
    说完之后,万志海便转身往护城营方向走去;而赫新年看着满街的无头苍蝇、听着城楼上不断响起的警钟之声,回手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打散了脑中的混沌与困倦:
    “老朱,老朱!赶快去把三班衙役都给我叫回来,漠北蛮子杀来了!”
    赫新年虽然名字喜庆土气,却也是一员难得的干练官员。幽北三路的人才储备不比北燕,识文断字的文官本就不多,而这位赫新年不仅读过几本先贤经典、更精通漠北各地方言,所以十分受到前任总督傅忆的倚重。
    原本傅忆是打算培养这位得力干将,才会将此人安排在泰宁小县的。待日后幽北局势彻底稳定之后、再向天佑帝举荐此人、来接替自己中山总督的职位。可随着傅忆意外魂断西林城中,这位赫大人原本一片光明的未来,也彻底化做了一团泡影。
    他用了一记耳光将自己唤醒之后,立刻吩咐起衙门口里的几十名小吏开始做事。这泰宁城外是敌军大举压境,城墙以内,也同样是危机四伏的危险之地。有没有探子或是内应,混入城中平民百姓之中?漠北人有没有在城中埋伏一支私军,准备里应外合?诸多商户之中,有没有暗通城外的地道?城中的水井粮仓有没有人趁乱投毒纵火?
    平日城南护城营的两千余将士们,除了整军备战、就是日常作训,别看也都是泰宁县的街坊邻居,但军民之间甚少走动来往。所以,这类关乎于市井民间的杂事,就非得他手下的几十位地头蛇去做不可!
    吩咐这些目不识丁的大头兵,去查城中有没有藏着探子、有没有人试图向外传递消息?还是让那些武艺高强的校尉,去挨家挨户的搜查有没有地道,入口又藏在哪里?这城中百姓虽然不多,但那些护城兵丁却连一户都不甚了解,这要是翻找起来,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可如果把这种差事,交给县衙的三班总捕头朱贵,那就是真的是拜对了庙门。他虽然武艺平平、胆略不高,但至少对于泰宁县这一亩三分地来说,无论是人头还是地面,他朱贵全都熟透了。谁家多一口人少一口人、谁家来个外地亲戚、迎个邻村的朋友,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都在他脑袋里面装着呢。干了这么多年边疆的捕头,还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与其说是他腰间的官刀厉害,莫不如说是他那身混世的本事更厉害一些
    俗话说的好,没有家贼就勾不来外鬼,纵观历史战例,攻城战若是没有内鬼接应的话,攻防双方的战损比,至少也是一比六以上的巨大悬殊。再考虑到漠北人历来都只有骑兵出众,并没有大型攻城器具,想要强行攻破这个驻兵两千的泰宁小县,至少也得一万两千兵力起步!
    泰宁县虽然城小民寡,但毕竟也是个战略要冲,粮食与物资早已准备停当,根本不惧骑兵仗着高机动性,试图切断截断粮道补给。只要牢牢守住城中水源,那么除非他们胯下战马生出翅膀,能够飞跃这四道不算坚实的城墙;否则的话,就这两千士卒只要戮力同心、定能榨干那些漠北骑兵的每一滴血!
    神石部族确实已经统一了东盟草场,也等于占据了漠北草原的半壁江山。但即便如此,漠北人丁稀薄,缺医少药,生育率与存活率低下等固有顽疾,他们仍然还是无法摆脱。再加上工匠与铸造冶炼工艺的双重缺失、也导致了兵器与盔甲的严重缺失。这些无力根除的顽疾、都是导致他们无力南征的根本问题。无论这位神石部族的汗王朝鲁,是何等的天纵奇才之辈;但面对这些千百年来都没人能够彻底解决的问题,他又能做得比历代汗王更加出色吗?
    很快,回营披挂齐整、身背一杆大枪的泰宁县守将万志海,便在北城楼上看到了这支突袭犯境的漠北骑兵。
    “冯四,大柳子,你俩来瞧瞧!这帮没皮没脸的草原蛮子,是不是吃一百个豆都不嫌腥啊?莫非他们以为派来区区几百个游骑兵,就能攻下咱这一座泰宁县?是他们漠北的战马学会飞了?还是觉得咱们坚壁清野的风头过了?这么点人,到底是来攻城的,还是来送马的?”
    近卫营的大柳子,与先锋营的冯四,听完这一番话之后也哈哈大笑起来。这些老行伍都是实打实的边军精锐,常年与漠北草原的马匪流寇打交道。天长日久之下,双方对于彼此的战术战法、进攻意图早已经滚瓜烂熟,竟隐隐生出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来!
    方才对方的游骑兵射出了一阵箭雨,猎杀了哨探小七之后,便迅速拨回马头,聚集在了长弓的射程以外。按照以往的默契,接下来双方就该互相派出一位牙尖嘴利之人,一个站在城墙上、一个站在弓箭射程以外,指着对方的鼻子,爷娘祖奶奶的先骂上一架;随后双方弓手再对射几轮,漠北骑兵再骂骂咧咧的驳马而回,一次战事就算是结束了。
    可今日自家那位骂战高手,已经喝完了一整壶的润喉茶,茅房也跑了三趟,对方的游骑仍然聚在原地,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个意外之举,也令城楼上的所有守军都心生疑虑。
    无论是守城主将万志海、还是那位泰宁县首席骂街高手,全都不认为这些漠北马匪换了一家主子,就能变得文明起来;可眼下他们骂又不骂、打又不打,退又不退,这是何道理呢?
    在听到其他三面城楼敲起的无事钟声之后,城楼上的所有官长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伙漠北轻骑的行为,是真的不太正常!就连四面围城的心理战都不玩了,莫非是打算用视线把城墙看塌不成?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衙门口的三班总捕头朱贵,拽着三名五花大绑的糙汉子,推推搡搡地登上了城楼:
    “万将军!在下奉我家赫大人之命,仔细盘查城中闲杂人等;在城南一座破庙之中,发现了三名可疑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