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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5章 219.殉国与殉节

      陈子陵看着这位脸庞红肿、眼神无比怨毒的小姑娘,只觉得由小腹之中蹿起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待撞入胸膛之后,又燃起一场滔天大火,直烧的他双眼通红、胸中憋闷难当……
    然而眼下天色已然黑透,虽城中火光四起,但可见度却并不算高;再加上这名征北军的老卒,又沉浸在暴力与施虐的带来病态快感之中,并未发觉陈子陵面有不善之色:
    “陈帅,这丫头家里穷,没存着多少粮食,我还没搜够明天要吃的粮食呢!这样吧,您要是不喜欢她的话,那就麻烦您帮我看一会;等我一会去搜罗到咱俩人的粮食,再回来接她成不?”
    说完之后,见陈子陵并未出言反对,这老卒憨憨一笑,背手解下了一捆麻绳,三两下便将这位姑娘的手脚捆绑在一起。随后他腰杆一较劲、横着将这位姑娘甩在了陈子陵的马鞍后方;临走之前,还极其粗鲁的捏了一把对方的臀部!
    待这老卒重新去搜罗粮食之后,陈子陵便翻身下马,缓步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胡同中,并身手解开了绑在姑娘手脚上的绳子……
    噌!
    一道脆响传来,这名刚刚才恢复活动能力的小姑娘,竟迅速拔出了陈子陵腰间悬挂的“天子剑”!
    还未等陈子陵反应过来,他已然迅速反持剑柄、将剑尖抵在了自己的下颌之上!
    陈子陵感受着对方眼中的怨毒与仇恨,眼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立刻低声斥道:
    “有什么话好说,那可是把真家伙!”
    然而这位十几岁的小姑娘,既没有求饶、也没有破口大骂,反而露出了一抹渗人的微笑来:
    “我跟你们这群畜生,没话好说!”
    噗!
    那柄由周长风赐予陈子陵的天子剑,瞬间穿透了这位姑娘的下颌。通过那仅露在外面的小半截剑身,足见此女性格之刚烈!
    而那把金镶玉嵌的华美剑鞘,如此也沾染了一层嫣红的胭脂血,在夜色与星光的映衬下、散发出妖冶的光芒……
    陈子陵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几次想要伸手拔出那柄天子剑、却根本无法抑制双手的颤抖。而且更为荒谬的是,他眼见这般惨剧发生,一时之间,竟不知应该去怨恨谁人!
    “陈帅,您可真是让我好找啊……您瞧瞧,我刚刚找到了一只烧鸡……哎,这小娘们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陈子陵心中一片茫然之时,那位亲手擒下了烈性姑娘的征北军老卒,已然去而复返。此时他脖子上挎着一个蓝色的布包袱、身后还拖拽着两名衣着华贵的妇人……
    陈子陵不知该如何对答才好,便只能颔首不语;可这汉子走到近前,一见这副血腥的场面,眼珠一转,便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他妈的,这小娘们还真是给脸不要脸!陈帅那是何等的英雄,能看上她那是天大的福份!就凭她这两条小细胳膊,拿把破剑就想行刺您?真是不知好歹……”
    这名老卒一边拍着马屁、一边放下了身后拖拽的两名妇人。随后,又一人照着小腹补了一脚,瞬间将她们踢成了烧熟的大虾一般、蜷在地上弓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吐起了黄水。
    随后,这征北军老卒走上前来,抬脚踩住了烈性姑娘的下颌,用自己的小褂缠住滑腻血腥的剑柄,肩膀较劲、用力向外一抽……
    “哧啦啦”一阵摩擦之声,直听得陈子陵是头皮发麻、牙齿发酸,胃中一阵阵的反酸水,差点当场吐了出来!要知道,这番场面的血腥程度,对于刚刚在河东城下血战数十日的陈子陵来说,本该是小儿科一般简单……
    “嚯!原来是天子剑啊!啧啧啧,看看人家这做工,这才叫正经玩意呢……”
    直到那名老卒抽剑在手,这才发现竟然是象征着绝对权利的天子剑!于是,他一边满口赞许、一边用手里的破小褂,反复擦拭了沾染在剑柄上的鲜血;随后才双手捧还于陈子陵的面前:
    “陈帅,天子剑您可得收好了。一个小娘们死了不算事,我才刚洗劫了一家大户,瞧见了吗,连大带小,我全给您抓回来了!而且我还在他们家后厨找到了一些酒肉,只不过新军那帮小崽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比疯狗还能护食!我跟他们打了一架,就抢到了这点玩意……您凑合着吃吧……”
    打完了小报告之后,这名汉子弯腰揪起了那两名妇人的发髻、凑到了陈子陵面前:
    “您瞧瞧,这姿色还入的了您的眼吗?嘿,也就是有钱的大户人家,才养得起这么白净的娘们……”
    陈子陵望着这个热情如火的征北军老卒,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象!他不知道自己手下的精锐,本性就是如此卑劣残忍;还是因为自己的“权宜之计”,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陈子陵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做出一副满意的神情:
    “长的确实不赖……那你……”
    “嗨,您就别管我了!而且您看这俩娘们的身子骨,细弱的活像柳枝条一般,哪经得住我这样的粗坯啊!还得是陈帅这样的读书人,才知道……啊对,怜香惜玉!”
    说完之后,这“粗坯”将脖子上油腻的蓝布包,往其中一名妇人的脖子上一挎,双手抱拳施礼、便离开了这处略有些血腥的小黑胡同。而那两名妇人则体似筛糠,脸色惨白、望着刚刚自戕身亡的小姑娘,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嗯,你们也别……哎……”
    陈子陵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对她们说些什么才好。最终,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声叹息,只是伸手取走了那个蓝布包袱,拴在了马鞍上;随后又牵着自己的战马,回头对那两名惊魂未定的妇人说道:
    “先跟我走吧。”
    年纪大一些的妇人身形一晃,也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而那名年纪轻一些的妇人,则狠狠跺了一下脚,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一声暴喝:
    “啊!!!”
    咚!
    陈子陵只见她紧跑两步、用头撞上了身边院墙!随后便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毕竟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女眷,既没有那么坚决的寻死之意,也没有那么狠的一颗心……
    陈子陵眉头一皱,弯腰扛起了这位把自己撞晕的姑娘,随后又对那名年长的妇人嘱咐道:
    “你们跟着我走的话,就没人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奴家明白。”
    陈子陵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他们来到了垣曲县衙以外。
    此时此刻,县衙的大门已然四敞大开,看起来早已经被乱兵搜过了一遭。而陈子陵则索性牵着战马,走上了大堂;可刚刚转过门前的影壁,便只见大堂正中,高悬一道《公正廉明》的匾额;而在匾额的下方,则直挺挺的挂着五条人影!
    看起来像极了年下的腊肠或是咸鱼!
    这五名“吊死鬼”,分为两大三小。成年人则是一男一女,男子身着北燕七品文官服饰,理应是此地的县太老爷。
    陈子陵走到尸体近前,便看见了案桌上留下的一张白纸,上书四个苍劲有力、笔体浑厚的大字:
    以死报王恩。
    陈子陵冷笑一声,随即将这张“自白”团成了一个球,随手丢在了一边;而后他又将自己腰间的天子剑解下,丢给了那名年纪大一些的妇人:
    “拿着我的剑,去找几个机灵人,让他们来把这些尸体收了,咱们今日就住在后衙。”
    这妇人接过这柄金黄色的连鞘宝剑,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陈子陵,随即便毅然离开县衙、走入了外面那片乱世之中……
    这柄金光灿烂的宝剑,几次从乱兵袭扰之中,将她护下来;更成功调来了几名手脚麻利的青壮兵丁,将“自缢报国”的垣曲城县令一家五口,扔到了城外的旷野荒郊……
    在陈子陵看来,此人之所以会自缢,只不过是被骨子里的怯懦、与本身庸碌无能、生生逼死了而已;说破大天去,不过只是殉了他的清流名节、根本谈不到尽忠殉国,也并不值得任何人的尊敬。
    因为自从秦军叩关开始、直到垣曲城破这一段时间之内,双方根本没有出现任何伤亡。因为这座垣曲小城,根本没有展现出抵抗外敌的意图!陈子陵不知道这样的不抵抗行为,能不能算作是一种自量自知的大智慧;但垣曲城县令,以这样的方式展现“仁德”,除了成全他自己的名节以外,也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鸠占鹊巢的陈子陵,草草用过了蓝布包中的干粮与半只烧鸡,便将那名昏厥的女子,与余下的所有粮食鸡肉,都交给了那名年长的妇人。随后他便自顾自的回到了卧房之中,在城中此起彼伏的厮杀与叫嚷之下,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眼不见,心不烦。
    天交子时,那名自尽不成的姑娘,终于从昏厥之中苏醒过来。她刚一睁眼,便见到自己的亲姐姐,正呆坐在桌前的油灯前,望着摇曳的灯火发怔……如此熟悉的场景,如此雅致的厢房,她还以为垣曲城之祸,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噩梦罢了……
    可如果是一场噩梦的话,头颅剧烈的疼痛与眩晕,为何又会如此真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