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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朗正坐在车内煮茶,闻言点头应了一声:“不急,还有真正的大鱼没来。”
他抬手往青瓷盏里斟了半杯香茗,回头望着在视野里已经淡成一笔墨点的山城,“他们且战且退却又穷追不舍,来的人再多,也不过是为了不让我们离开南山地界。”
一只雪白的隼鸟悄无声息地飞掠官道两旁树林,从颖海车队的上空骤然划过,须臾落在了三十里外与他们相向而行的一辆宝盖华车上。
敬王凌熠从暗卫手里接过密信,扫了两眼,上扬的尾音里尽是势在必得之意:“颖海……传令下去,加快行进速度。”
暗卫领命而去。
敬王妃钟仪筠端坐在车内,面前摆着副下了一半的残棋,玉指轻抬,又落了一子,敬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盘中局势,对上钟仪筠的目光,唇角微扬:“这还不够,我想要昌州,可我们的连大将军太忠心了些。”
钟仪筠掩唇轻笑。
南山城外三十里。
颖海的车队忽然停了下来,护卫纵马过来,皱着眉禀道:“公子,是江锦城的车驾,敬王正在里面。”
苏朗抬眸看向车外,放下手中茶盏从容起身:“大鱼来了。”
往南山去的官道就这么一条,各怀心思的两方碰上是意料之中的事,凌熠摆了五成亲王出行的仪仗,苏朗不只要避让,还得过去打个招呼。
凌熠走下华车,如愿看到苏朗脸上遮掩不住的凝重之色,拱手向他行礼:“敬王殿下。”
敬王点点头,轻飘飘地打量他两眼,目光他背着的剑匣上一扫而过,故意惊讶道:“苏朗?你怎么也到南山来了?”
苏朗勉强笑着回他:“家祖七十大寿,臣从南山请了尊佛像回颖海祈福祝寿,不想竟会在这碰到殿下。”
敬王“哦”了一声,随口夸了两句有孝心,状似客气道:“本王陪王妃来南山礼佛,既然碰上了,不妨来车上喝杯茶吧。”
苏朗犹豫了片刻,眼角余光往车队的方向扫去,显得有些难为情:“殿下美意,臣本不该推辞,只是颖海路远,家祖寿诞将近,臣唯恐误了时辰,还望殿下恕罪。”
敬王闻言眉梢微挑,慢声笑道:“喝杯茶也不妨事吧?”
“殿下……”
凌熠没等他说完便挥手打断,话风忽然一转:“苏朗,本王请你喝茶,有你推脱的余地吗?”
他面上仍是带着笑意,眼底却是冷的,苏朗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应声称是。
凌熠将白玉茶盏推到苏朗面前,似笑非笑:“尝尝。”
他侧眸欣赏着一向君子端方的颖海城二公子脸上遮掩不住的紧张和急切,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惬意。苏朗的目光频频往颖海城车队的方向瞥去,玉盏里的茶被他囫囵饮尽,便要急着告辞:“殿下,茶也喝了,臣可以告退了吗?”
敬王不置可否,在身前的棋盘上屈指轻轻叩了两声:“苏朗,我在帝都的时候就听说你一向很懂得察言观色,进退得宜,怎么今日到了本王面前就不会了呢?”
“殿下谬赞了,臣……”
“再陪本王下盘棋如何?”
他语气强硬,苏朗没说出口的话顿时全被噎了回去,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棋盒。
棋局过半,苏朗坐立难安。
敬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悠悠地抬手落子,“你说你从南山请了尊佛像回颖海,也是巧了,王妃朝佛已久,也想铸尊金佛祈福,本王想着你们颖海的眼光定然不会差,不如先让本王瞧瞧你那尊佛像的真容,心里也好有个谱。”
苏朗下棋的手忽然一抖,棋子从指尖滑落砸在棋盘上,清脆的一声响回荡在马车内,他额角微微渗出了冷汗,脸上勉强绷着笑:“殿下,这恐怕有些不妥……”
敬王唇角勾起,像是没看到他的失态,反而有些疑道:“有何不妥?还有什么见不得人不成?”
苏朗拾起棋子,讪讪笑了两声,“怎么会,只是金佛请了大师开过光,路上总不好打开来看。”
“那有什么不好看的。”敬王显然是并不打算接受他这个蹩脚的解释,朝仪卫吩咐了一声:“去看看颖海的金佛,仔细看清楚了,本王给王妃也照着铸一尊带回江锦城。”
苏朗勃然变色,扔下手中棋子,急声道:“殿下不可!”
凌熠背靠着锦枕,欣赏着苏朗写满慌张的脸,在苏朗惊怒的目光中突然笑了一声,转过头朝外厉声吩咐:“打开!”
苏朗拍案而起,“殿下!”
江锦城的暗卫倏然持刀而上,把苏朗围在中间,苏朗仍不死心,手按在剑柄上,云起潮生将将出鞘两寸,敬王又在棋盘中落下一子,他声音冷凝,在苏朗身后响起:“苏朗,本王送你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话音刚落,苏朗瞳孔骤然一缩——
苍梧武尊方鸿祯站在颖海的车队前。
苏朗死死咬着牙,眼眶赤红看着敬王,江锦城的暗卫上前将他按在坐垫上,将棋盒故意放回他手边,苏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直跳,迟迟不肯落子。
敬王嗤笑。
不远处江锦城的仪卫打开箱子。
这边苏朗抬袖拭去额间冷汗。
一盏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足以让凌熠觉得苏朗大抵度日如年;短,也不过是让人脸色大变的弹指一挥间,只不过这一盏茶后,脸色铁青的人变成了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