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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沙鬼湾处血旗飘摇,几乎将允海上几大重要航线全挟入手中,过路商船都是宁可多费上七八日工夫绕道而行,也不愿瞧一眼那些茂密丛林的树枝上悬挂的干枯尸体。
    当然,也有敢走这条航线的商船,人们把它通常叫做——黑船。
    黑船带的是黑货,住的是恶人,船主黑白通吃,也经常会接下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水手们多作海盗打扮,只有去内陆“进货”时,才会换上无害的博浪商的衣裳。
    海连此时就在一艘黑船上。
    那日从大剧场后,海连又出了趟远门做了一单法卢科的生意,结账时向这位治安官告了个假。
    “你又要回海上?”
    “嗯,帮朋友办个事。”
    “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这边……”法卢科看了一眼手边的文件,“后面我会有很需要你的时候。”
    “不确定,没准我这次出海了可能就回不来了。”海连说的直白,“假如我明年春天还没能回来,你就不用再往我家里递信了。”
    法卢科有点诧异:“我记得你从不接这种没法全身而退的活。”
    “所以说是朋友所托。”
    “这么看,你这个朋友是能跟你交心过命的朋友了啊。”
    海连笑笑,没接话。
    他联系到黑船时已经深秋,若再不出发,便更难寻到一艘愿意在冬天去沙鬼湾的船。好在水银又帮了他的忙,对方冲着着他摇头叹气:“我都说了让你离那个东州人远点儿,你还去帮他做事,你要是死了,你存在票铺的那笔钱我可全吞了,一个铜板都不给你妹妹留。”
    “你试试看?”海连把联系地址小心地揣进怀里,“走了啊。”
    “快滚吧。”情报贩子恶狠狠地喷了口烟。
    前桅和中桅天帆都已拉起,这艘名为猫头鹰号的横帆双桅船正在全速前进。空气里已有了洌凉的寒意,海连从船舱走上甲板,只是接过水手抛来的粗绳,帮忙拴在了绞盘上,指尖便飞速地被掠走了余温。
    破浪声挟着北风一股脑地灌进耳朵里,这下耳朵也冰凉凉的了。海连搓着手指,去船头找了船长:“大概还要几天?”
    船长是个毛发浓密的壮实中年人,大概有一半的北漠血统,他握着烟斗道:“如果一直刮这个风,明天傍晚就能到。来一口?”
    海连摇头:“不抽这个。”
    船长挑了挑眉:“年轻人,好不容易上了岸,怎么想不开又往回跑?”
    “岸上没钱赚,不如回来干老本行。”
    “你要是想赚钱,倒不如留在我船上。”船长邀请道。前两日主桅杆上掉了螺钉,其他水手都表示得抛了锚上岸修,倒是这位客人二话不说就攀上了顶,在摇晃的波涛中利落地把螺钉重新打了回去,这样灵巧的手艺,缇苏最好的船厂里也找不到几个。“我们这边干水手的也能拿分红,将来要是做的好,还能分你一条船出去单干,稳赚的活不比在沙鬼湾刀口舔血的强?”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也不爱管人管船。”海连打了个喷嚏,太冷了,“而且我兄弟都在沙鬼湾呢。”
    船长见劝不动便只好摊了摊手,扭头去吆喝掌舵手别发呆,结果脏话刚跳出嗓子眼,从海平线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什么动静?”
    “东边!东边!打起来了!”
    水手们蜂拥到甲板上看起了热闹,海连也跟着来到了栏杆边。只见前方海天交接处火光一片,打得甚是激烈,猫头鹰号和他们相隔太远,等到又是几发迫击炮的声音传过来时,被击中的那艘双桅纵帆船已经只剩一半露在海面上了。
    这样的战斗每日在允海上没有十起也有八桩,鱼群跃海都比这个稀罕,海连摇摇头,意兴阑珊地才要离开甲板,头顶瞭望台的水手忽然高叫道:“沉的那艘好像费科纳家的船!”
    “什么?!”大伙都吓了一跳。费科纳在海上臭名昭著,偏偏旗下又势力浩大,不管是海军,渔民,商人甚至是同行的海盗,无不恨得牙痒,却又只敢跟在后面捡一杯羹,敢正面向费科纳家的船宣战的,必然是已经做好了覆灭的准备。如今却听见人说是费科纳的船沉了,自然无人敢信。
    “真的假的?”
    “这我能看错?他家血红旗上那么大一只鹰,那么大一把刀,谁能看错?”
    “乖乖,敢打他的船,以后还在不在允海上混了……军舰炸的?”
    “不是……不是军舰,好像是海盗?但是我不认得这是谁的旗……”
    “旗上什么花样,你告诉我。”陌生的客人忽然开了口。
    水手放下望远镜欠身看了看海连,才操着一口十六岛方言回答道:“红底,白幽魂,幽魂旁有两只螳螂。”
    “双刀螳螂号。”海连说,“船主是个绰号叫绿脚虫的,双刀玩的不错,特别喜欢收集人的手指头,从前跟着费科纳屁股后面**后跟,现在居然出息了。”他向一众好奇的水手语调平静地解释着,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
    在他呆在久梦城的这段时间里,沙鬼湾这座“海盗乐园”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远处胜负已分,那些没有在第一时间葬身于炮弹和海浪中的败者会被打捞起来,作为胜利者的玩具供人折磨,最后缺胳膊少腿的挂在哪个荒岛上当风铃——这就是允海上的残酷法则。猫头鹰号从头到尾只是当了一个见证者,见证了曾经的伥鬼如今怎样虎口拔牙的全部过程。青年垂下眼帘,摩挲着腰间的刀,不由想到那夜在马车上,姓方的东州狐狸对他说的那些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