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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少了一面帆的关系,眼见着黄牙那艘丑陋的劫掠舰越来越近,其他人想跑过去将链弹从帆上卸下,但过于颠簸的脚下光是站住就费劲力气,根本没有胆量,也腾不出两手去爬上桅杆。唯一有这个胆量的海连抿住嘴唇,便不假思索地冲到了桅杆前,昆姬气急地骂他:“我他妈不是叫你别管吗!马上就要到海神号跟前了,你还接不接人了!”
“接!”海连攀在横木上,他迎着风一张嘴,雨水全灌进了嗓子里,不得不一边咳一边挥手吩咐道少年们,“别愣着,去拿备用帆!”
男孩们如今把海连简直当神明来看,他们忙不迭答应着,摇摇晃晃地往下舱室跑。海连用膝盖勾卡住交错的桅杆一点点后仰,整个人顿时倒挂在桅杆上,他靠着腰腹力量保持重心,然后掏出刀子用力割开了与链弹纠缠在一起的绳索。绳索一断,那面被撕裂的船帆立刻沉坠下去,被烈风卷去了海面上。
“黄牙又要开炮了!”阿克急得跳脚。
“你快点!”昆姬尖叫,海神号已经近在咫尺。
现在再下桅跑去船舷边根本来不及,海连啧了一声,他翻身坐起,干脆一把抓过刚刚被自己割断的那一条绞股绳,抬脚用力一踹,便荡到了主桅的瞭望台上。
阿克看得目瞪口呆:“海连哥……”
“蹲下。”海连一手按住阿克的脑袋,另一只手中的绳钩已经甩了出去。
叮地一声,铁钩与船舷击出的脆响掩盖在呼啸风声下,也就在这一瞬间,黑薄荷号与海神号的船体擦肩而过,身后第二发船首炮也扑了过来!
黑薄荷号舵轮猛力向右转去,链弹从巨舰与长船岔开的缝隙中飞过,碎裂的雨珠撒到了海连的腾空的脚踝上——青年像一只雨夜中的渺小海燕,在夜幕中展开了无畏羽翼。
75.
雄狮还在咆哮。
海神号尽管受了一记重创,但也不是吃素的,影子立刻让船员们封锁了底舱延缓水流速度,并立即将火力的重心转移到了对面那座庞然大物上。然而炮火不仅丝毫没有延缓女妖号迫近的脚步,腥烈的气味反而更刺激到了上尉和他的伙计们一般,主桅上甚至扬起了第四面帆。
“他这是要撞过来,跟咱们打接舷战!”船员惊道。
“那就打!”影子扶住舷栏恶狠狠道,“看看谁的船更硬!”
剧烈的往复颠簸使海面上流弹乱飞,也使方停澜的那一枪失去了准心,原本瞄准于费祎心脏的子弹最后只是在对方翻身而起时射中了费祎的侧腹,延缓了一下他的动作,随即男人便拖着伤腿向旁一撞,滚出了船长室。
“你!”方停澜一击失手已经大悔,他此刻双眼通红,从墙上抽出一把弯刀,毫不犹豫地也箭步冲出门去。当他再次浸沐于大雨中的刹那,女妖号的侧舷也狠狠地撞上了海神像的獠牙!
女妖号的旁龙骨碎了,无数的绳勾拽住了船舷,不断有人在落海,但更多的人已经爬上了海神号的甲板。巨兽在强烈震荡中挣扎,甲板上几乎站不住人,方停澜不得不先抓住缆绳以免在撞击下被甩飞出去,然而只不过这片刻的分神,他便在黑夜中与费祎的拉开了一大截距离——对方正在往船头逃跑。男人现在满心满眼只有那个朝着船头逃窜的背影,甚至全然忽略了雨幕海浪与咆哮人声中的那一声细细呼喊。
“方停澜!”
76.
明明身边的人在叫骂,厮杀,求饶,但这场战争对费祎来说毫无意义。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也很久没有如此狼狈了。船上都是他的人,但也都不是他的人,曾经与他志同道合的人一个个都死了,而他的伙计们可能至死都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了什么在允海上奔波了这么多年。
他在跑动中踩到了一只手,推开了三个人,将弯刀送进了一个敌人的胸膛,那张脸年轻得像个孩子。失血使他离自己的喘息更近,离战场更远,雨水像箭一样凉。踏上船头甲板的那一刻,他看向面前黑黢黢的海神像,像个人杵在那里,费祎吸了口气,模糊的视线里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在哪呢?
费祎还未去细想,后颈骤然腾起一股寒意,他腾地转身,劈开了那道斩向他的寒光!
“就连你爹比武也从没赢过我,”男人厉声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方停澜并不接话,抬手挡下了费祎的一记挥击后脚下不停,刀更是愈近,二人交手数回,当锋刃再接的那一刻,他终于咬牙道:“你为什么……”
他纵然明白费祎与自己有血海深仇,任何言语都是多余,仍然忍不住想问面前这个曾经教他骑马,带着他去放千灯的费叔叔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费祎声音嘶哑,“你说为什么?我倒想问问商未机和方阙,为什么是她!”
将军又一次甩开了对方的攻击,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悬靠在了船栏上。腿上的血止不住,半条裤管坠着殷红的颜色,又被雨水浆洗,在脚下汪出一滩浅浅淋漓。男人一字一句:“我早警告过你父亲,秦家人不可合作更不可信,秦炾那个老东西不仅没有保的必要,连活着都没有必要!早一天用武力血洗了东州,裂国之变就压根不会发生!”
方停澜不可置信对方居然如此极端,他颤声道:“所以你就背叛了宏朝,想借阿巴勒的手报复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