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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超智能’系列的产物之一。”麦卡伦隔着一个解析台,站在顾江初正对面说, “‘超智能’顾名思义, 是以智能机器为基础延伸出的造物,但不等同于‘智能觉醒’, 哈瑞斯——那个走了歪路的疯子——他的预想是人为创造出一种硅基生命体, 让他们既拥有高强度, 可拆卸替换的金属身躯,又兼容有其他智能种族的特性。”
概述性的纯理论讲述部分已经结束,此时, 顾江初也戴上了一双工用手套,这意味着驾驶员的核心解析工作已正式开始,他的“临场教学”转入了边听边操作阶段。
环绕躺在解析台中央的机械驾驶员一周,原本平滑的台面上出现了八个等距分布的圆形缩放口,八把拆解专用的微型切割光刀自缩放口中升起,它们静默无声地围住仍处在关机中的驾驶。
“开始吧。”安洁吩咐着。
操作屏那头便立即有技术员输入了指令。
按着传统解析流程,他们的第一步是先定位智能核心的位置,再将智能核拆解出来,动用一定技术手段解析核心,修复并提取数据。
等到了指令的切割刀们发出一阵细微“嗡嗡”声响,好似八把将凛凛冷光投递到大餐身上的餐刀,那句“开始吧”就仿佛与“开饭吧”无异,它们在嗡鸣声中迫近关机休眠的驾驶员,眼看就要将“大餐”分而食之——
可在第一把切割刀快要碰上驾驶员的金属躯干之前,它们又集体停了下来,像被谁喊了中场休息,定在原地。
“检测到非法目标进入拆解区。”解析台平板汇报出异常情况,“为了进程的正常进行,请确认拆解区内仅留有拆解目标,将未录入系统的非法目标移出拆解区。”
“非法目标”顾江初的手就落在机械驾驶身上,在仪器报送异常时也没挪开,整屋的长辈一同看向他,眼神都有些惊诧,仿佛是觉得他“熊孩子期”严重滞后,超龄发作“熊病”。
“我们能给他先加装一个局部干扰器吗?”顾江初拿自己充当了个紧急暂停键,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兴许是他长久和伊恩呆在一块养出的AI亲热症发了,让他在切割刀即将下去的刹那胸口发闷。
他试着给自己找出一个合理解释——既然麦卡伦已经介绍过,“超智能”系列的培育构想是创造出复合型硅基生命体,而局部干扰器对于硅基生命体来说,就像麻醉、安定、舒缓等药剂之于碳基生命。
谁又会因为目标仅是昏睡过去了,就默认对方一切感知都已切断,给一条生命做无麻手术呢?
哪怕这是个硅基战俘,虐俘也是不机道的。
尖耳医生就位于顾江初正对面,能轻易捕获到年轻人神色的每一寸细微变化,他大致猜到了顾江初的想法,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需要说明的是,这是批没能达到预期目标的失败品,他们本质上还是与智能机器更相近,缺乏生命体的多项必要特征,感知系统也不完备,不会出现疼痛等不适体感,甚至一辈子都不会了解到这是些什么东西。”
麦卡伦的话提炼一下,即是——不必在意太多,拿他们当普通机器看待就好。
顾江初胸口的发闷感迟迟没散去,他的手固执地留在智能驾驶身上,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想护着什么。
极短的瞬息内,一小股自动外溢的精神力以顾江初为圆心,向周边释放了出去。
这一小股精神力比姑娘们的补水保湿喷雾还要温柔无害,它在有限的范围内稳步扫过四周,把他的这份“爱护心”传递到了周围每一人……同时还扫过了台面上的驾驶员与他的个人终端。
驾驶员位于心脏位置的“智能核”表面掠过一层浮光,快得像照明下的虚影,他仍然闭着双眼,没有被这点细微刺激所唤醒,但终端另一头,远在中央星的伊恩却微微偏了下头。
伊恩的内屏上,电子相册已播完了男孩幼生体时期的所有小视频,进入到了对方的少年时期。
少年顾江初在屏幕中拎着只家用维修箱向智能助手靠近,让他的助手报送了当前机体各项数值,随即,他飞快根据数值调配出了一个小小的局部干扰器,加装到了巧克力的漆黑箱体里。
“实际上。”箱体形态时该被叫做“巧克力”的智能助手说,“考虑到我不是一名真正的硅基生命体,干扰器对我来说效用不大,你其实可以直接开始检修,不需要多耗费做这一步的精力。”
“‘不大’是个很有意思的量级形容词。”少年顾江初一面确认干扰器与巧克力的兼容性,一面说,“当人们的态度摇摆在两个选项之间,或者试图更加委婉的表达自身看法时,就爱频繁使用‘不大’、‘不少’、‘不那么’这些词汇,让自己听上去仍有一定余裕,而这对于听他们说话的对象来说,无论他们话里是偏向哪个选项的比重更大,都还给人留有继续争取的空间——我认为这是种既在谨慎的输出自己思想,又还在努力递交出选择权的说法方式。”
巧克力快速分析完了少年的话语内容,认可了他:“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
“但是你作为一名理应时刻客观理性的智能助手,和我说话时还总这么小心。”顾江初启动干扰器的同时,顺口截断了巧克力的话,他还在箱壁上拍了拍,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小时候给我当保姆当惯了,在这些地方才这么像人?局部干扰器对你来说确实效用不大,却也是完全没有效用,我专门收集过数据,它能帮你减缓检修前后的自体调整速度,我觉得你需要它,也不觉得给你做这个麻烦。好了,我要开始检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