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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符给我,抬手拭了拭额角的汗。
我将那玉符拿在手中看了看,见他仍是专心致志地埋头对付着我脚上的玄铁,沉默片刻后,忽然出声道:“我从未喜欢过你。”
“……”他正在为我解着脚镣的手一顿,平静道,“我知道。”
我便又沉默下来,只静静着看他动作,想要道一句你这又是何苦,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傻子,当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傻子。
……
他一路掩饰着将我送到一条极为隐蔽的羊肠小道,将准备好的盘缠与干粮递给我后,果然牵出了一匹品相不俗的宝马,这般便催促着我快些上马;听闻崇家府邸已被查抄,也不知他哪儿来的钱财为我置办的这些。
我在他的搀扶下平稳地上了马,揣好怀里的崇家玉符,手中缰绳还未扬起,却又缓缓放了下来。
“崇睿,”我回头看他,也不知此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竟鬼使神差地低声道,“同我一起走吧。”
崇睿闻言一怔,黑亮的双眸猛然迸出一道欣喜的光芒,却又随即黯淡了下来。
他张了张口,垂在身侧的双拳隐隐握起,神情似有挣扎的同时,轻缓的话音里也透着显而易见的苦涩:“我自然想同起潭一道远走高飞……只是眼下我爹娘与家中阿姊都还尚在狱中,我不能……不能丢下他们……”
闻言,我了然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知晓这等事本就是自古两难全,他绝无可能将自己的亲眷弃之不顾,而我也并不强求更多。
……
临走前的最后一刻,崇睿猛然扯住我的衣袖,眼底流转过千百种复杂的情绪,终是微颤着抬起头来,咬唇道:
“起潭……我们还会再相见的,是吧?”
他站在拂晓之际的露水中,少年挺拔的身形满是令人怜惜的坚忍与温柔,依然还是那个心悦于我的情人。
“是啊,”我看着他笑道,“江湖之大,有缘再会。”
第49章
四月渝州城,日丽风清的祥和一天。
渝州郊外的鹿蜀山上,我坐在山寨深处的关公像前,眯着眼睛惬意地大快朵颐。
周围一片狼藉,眼前齐刷刷跪着五六个鼻青脸肿的山贼,悻悻地看着我霸占着他们寨里所剩无几的美酒美食,分明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我喝得微醺之后,便踩了一脚蒲团下的山贼头子,那山贼头子痛苦地**一声,抱着头看我道:“大侠,小的们已经被你好生教训了一番,劫来的银财与粮食也已派人还回去了,不若您就……就此回去吧……”
我这才放下酒坛打了个饱嗝,扯出一方手帕矜持地擦擦嘴角,乜斜了一眼这些个不久前才被我打得哭爹喊娘的汉子,弯下身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说你们,如今也是太平年代,平日里做点什么小生意不够养活自己,偏偏来这鹿蜀山上落草为寇?若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倒罢,放着那些个为富不仁的奸商不劫,反倒来欺负自己山下的百姓,啧,还敢狡辩说不是孬种?”
山贼头子被我踩得直哼哼,闻言便哭丧着脸道:
“大侠您到这渝州城不过半年有余,想必对我们这儿还不甚了解。兄弟们起初确乎是想劫那些个城中富贾不假,可他们个个与渝州知府官商勾结,根本招惹不起,上次二当家不过是在山下劫了那赵家几头羊,便被知府大人生生砍了一只胳膊啊!”
我微蹙起眉,看到他们模样凶神恶煞的二当家确乎是没有左臂,便摸了摸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山贼头子赶忙又为自个儿辩白道:“本来弟兄几个也没想再去为非作歹,只是去年山茶收成实在不好,眼看二当家几个娃儿都要进学堂念书,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下回绝对不敢了!”
我顿了一下,长久地打量着耷拉着脑袋跪在眼前的几个山贼,确认这鼻歪眼斜的山贼头子不像是在扯谎,便叹了口气,站起身道:
“好吧,念在你们也只是打家劫舍,没有伤及人命的份上,这次本大侠就姑且饶过你们。另外……”
几个山贼原本还放松了许多,听到我句尾的语调时却又绷直了脊背。
我蹲在山贼头子面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后,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道:“你们几个若是消息灵通,可知晓半月后便会有一队从疏勒王庭到京中进贡的西域特使经过此地?”
山贼头子满头雾水地摇摇头,却又打了个激灵,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嘴角一歪,循循善诱道:“我打听过了,这一队西域特使的车上全是上好的贡品和官银,只要你们找几个会些功夫的一道去劫下来,事成后我便可分一成给你们山寨,包你们那个劳什子二当家的娃儿有书读。”
山贼头子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又赶紧在我微妙的眼神下拼命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你们暂且先安心休养,我这般先行归家去,不日再来知会大当家。”我说着起身拍了拍衣摆上沾到的尘灰,又抿了一口酒,醺然赞道,“这酒倒是不错,哪里打的?我待会儿便上这酒家打几两回去,也给我爹尝尝。”
山贼头子见状赶忙谄媚道:“这是我们寨自个儿酿的英雄愁,难得大侠赏识,小的这就去再装上几坛给您和令尊带走回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