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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不待他再想说些什么,右侧手臂蓦地微微一麻,紧接着脑中天旋地转,几乎是瞬间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床。
    失去意识的刹那,他隐约觉得苏巽掌心的触感异常粗粝,但不及细思,便被黑暗吞没了神智,沉沉睡去。
    见段四已经彻底昏迷,苏巽便轻轻推开他的身体,在床边坐定。
    他右手中赫然握着柄寒光闪烁的银匕首,正是数日前叶知蘅所赠。
    刚才为防止事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他趁段四不备,在其右臂上浅浅地划了一记,却没料到匕首的药效竟然如此强劲,只是瞬息,就放倒了这位武林高手。
    叶知蘅的铸造之术,着实炉火纯青。
    他将匕首收入腰侧贴身的刀鞘里,随后从前襟中取出常备的金创药,在段四手臂的伤处薄薄敷了一层。
    此药是他惯用之物,有活血生肌之效,匕首割出的伤口很浅,明日段四醒来时,完全愈合应该不难。
    方才此人抱着他躺在床榻上,连外衣鞋袜都没顾得上脱下来。他轻不可闻地吁了口气,动作轻柔地为段四脱下外衣,又将鞋袜除去放到床边地面上,细致地掖好了被角,这才重新在床边坐下。
    被段四看到本来容貌,倒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他在玄霄阁任职时,从不以真实面目示人,个人资料更是被封存在藏经阁中,非特殊缘故无法启卷查看。
    除了引荐入门的老阁主或许还能认出他的身份,就连天吴等位高权重的长老,只怕也对面不识。
    况且……他仍有些私心,总期待着段四望见自己的面容时,会想起些什么。
    指尖探向那张英挺的脸庞,却在即将触及的刹那又猝然收回,紧握成拳,缓缓落下。
    久远的记忆潮水般蔓延而来,脑海中的画面与眼前人的面貌相重叠,依稀又能窥见十余年前,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顽皮的孩童攀上宫中花园的矮墙,随即整个身子匍匐在沿墙生长的银杏树上,向着地面上痴痴仰望的他,露出唇红齿白的明媚笑容:
    “我跳下来啦!”
    他担忧不已,想着对方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只怕会摔伤了腿,甚至来不及考虑自己的力气是否足够,便不管不顾地迎了上去。
    那人带着劲风飞跃而下,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得接连后退几步,双手却紧紧抱着对方身体不肯放松,直到实在坚持不住,跌坐在地。
    孩童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眸闪烁如璀璨星辰,翻涌着由衷的愉悦。
    而此刻他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忍不住也畅快地笑起来,朗声道:“太好了,你没事!”
    此后,便是岁月飞逝,白驹过隙,这颗心早已被时光淘洗得沧桑斑驳,孰料有朝一日,又与那熟悉的光亮重逢。
    那少年立在他眼前,英姿勃发,黑袍加身,手中握着根做工精致的锁链,厚重面具也掩饰不住眼眸的熠熠生辉:
    “烛阴前辈,我是新加入玄霄阁的杀手,代号毕方,初次执行任务,若有表现得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还望您多多包涵!”
    彼时他手持追魄剑,只冷漠地点了点头,胸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那人为何要加入玄霄,为何又相逢不识,曾经的许诺是否仍旧作数,一切的疑问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强自压抑心底。
    直到所有的“可能”与“如果”都终结于一年前那场失败的刺杀。
    如今的他,可还有资格问出那句话,唤出那个深埋心底已久的名字……
    摇曳的烛火倒映在苏巽眼中,滚落的蜡泪如明珠泣血。
    他听见自己轻轻地说:“好梦,段云泱。”
    此时此刻,无谢楼地下的暗室内,叶知蘅同样心焦不已。
    元若拙仰躺在暗室墙边的软榻上,面色青红交错,冷汗涔涔,神情痛苦。
    想必制药者为了加速药性发作,在寻常失魂草、软筋散之外,还掺入了某些剑走偏锋的用材,这才引发了如此激烈的痛苦。
    然而叶知蘅的本业乃傀儡术与锻造术,对毒物仅有粗浅的研究,短时间内根本分辨不出元若拙所中毒素的具体成分,更谈不上解救一说。
    虽然这个怂包中毒多少算是咎由自取,但眼见着他人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的确难以忍受,他无计可施,只能临时调制了些止痛的药酒给元若拙服下。
    从难言的痛苦中稍微解放了些,元若拙好不容易找回了些神智,手指颤抖着指了指自己的前襟,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叶……叶大哥,能……帮我,将前襟中的羊皮小筒,取出来么?”
    叶知蘅颔首,在他前胸摸索了一番,找出枚略显陈旧的羊皮筒,并依言展开,这才发觉筒中竟插满了形态各异的银针。
    这银针与平日医者所用的不太一样,格外尖锐锋利不说,正中部位还雕刻着一条深而长的血槽,似乎有用作容留药物之效。
    “叶大哥……我先前似乎隐约看到……那边的石台上似乎散放着些霰雪草,能不能麻烦你……咳咳……将它们研磨成液,帮我盛在碗中?”
    “霰雪草?好的,你稍等我片刻。”
    见元若拙说话断断续续的实在艰难,叶知蘅也不忍心继续发问,索性完全按照他的要求行事,很快便将盛着霰雪草汁液的药钵端了过来。
    元若拙艰难地支起身体,背靠墙壁盘膝坐定,从羊皮筒中抽出五枚大小不一的银针,投入药钵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