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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暗自凛然,先前经历的噩梦同样在脑海中萦绕不休,此刻心中难免不可遏止地思念起苏巽来。在香兰院二人朝夕相对,纵然不曾有床笫之亲,同榻而眠却不算少数。
曾几何时,他早已习惯那人依偎在身旁。
苏巽平日里心思九曲玲珑,睡姿却甚是纯良无害,他原本骨骼纤秀,浅眠时总会微蜷起身体,乖乖巧巧地伏在榻上,像极了只轻软慵懒的猫儿。加之一年前身子受损,虚弱之下人也倦怠,段云泱每每清早醒来,不愿惊扰了他,便会连人带着被窝卷轻柔地搂入臂弯,不大不小正好充盈满一整个怀抱,满心满眼都是熨帖的柔软。
不过是醒转的瞬间发觉那人不在身侧,已经足够让他生出缠绵的思念。
恍然惊觉自己竟泥足深陷到这等地步,段云泱不禁无奈地笑了笑,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身上的箭伤早已好得七七八八,起身时并不如何疼痛,只是卧床太久四肢乏力,刚刚坐起便是一阵头晕眼花,腹中空空的滋味也很是煎熬。
他倚靠在床边等这一阵晕眩劲过去,随后披上外衣走下床塌。此时他正在惊羽侯府南侧的主卧之中,府外一墙之隔便是平昌公的居所,想必自己昏迷的期间,苏巽已经设法将玄霄阁众人救出,并安置在了绍阳城中。
一经念及此事,他不免有些头疼,虽说玄霄阁中的杀手皆是不世出的绝才,如今甘愿投诚自然是有益无害,可接纳收编的过程必然会对平昌军现有的规制进行重大变/革,而且免不了会和段致远打交道——
二人虽为名为情谊深厚的父子,他却始终对对方心存芥蒂。
年少时段致远忙于军中事务,对他无暇照管,等到他年纪稍长又不管不顾地领入军中,小小年纪就被迫在沙场上进行生死搏杀,几乎没过过几天寻常孩童无忧无虑的日子。更有甚者,他十五岁时母亲重病,遍访多方名医也不见好转,段致远却始终在边疆戍卫,从母亲缠绵病榻到气绝之日统共一年光景,连返回都城探望一面也吝啬。
过往段致远在军中对他严加管束毫不容情,他尚且能以其人刚正不阿来解读;可连糟糠之妻也能弃之不顾,此等薄情寡义着实令人齿冷。从此以后自己与他愈发生分,除了日常请安探视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交集,几年后自己更是与凌珂裴殊一道远赴梁国,与旧部彻底断了联系。
更何况如今,不仅有玄霄阁之事亟待解决,他也筹划着将苏巽领到段致远面前见上一见。那是他打定主意共度一生之人,纵然是半分也不愿怠慢,不论世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他也打定主意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任尔风霜刀剑,只管冲着他来便是。
打定了主意,他随手理了理仪容,便推门走出房去。
原本想先找到苏巽将这半月来发生的种种问个清楚,不料走出几步恰巧遇上了前来巡房的侯府丫鬟,后者见他行动如常,顿时忍不住喜出望外地道:“小侯爷您总算是醒了,身体可还舒适?这几日凌姑娘寸步不离守在您身边,方才是裴公子来唤了好几次才将人领走,既然您醒了,是否需要婢子去通报一声?”
“珂姐儿有心了。”
段云泱抿唇莞尔,内心对此等深情厚谊自然是十分感动,然而眼下还是先找到苏巽比较重要,他寻思着嗣后再行好生道谢,于是追问道:“通报便不必了,嗣后我会自行找珂姐儿致谢。不知你可有看见与我一道归府的苏公子在何处?”
出乎意料的,丫鬟脸上浮现出迷惘的神情,似是无法理解他话语间的含义:“婢子不明白小侯爷的意思,与您一道返回府中的的除了凌姑娘、元公子与裴公子,便再无旁人了,您所说的苏公子又是谁?”
他又向丫鬟描述了苏巽大致的形貌特征,可后者依旧是一头雾水。见丫鬟神情不似作伪,他心底不由得泛起疑惑,倘若苏巽当真随着队伍返回了绍阳城,身边侍从不可能对他毫无印象,除非他并未来到此处,那样玄霄阁众人又是由谁带领入境?他又为何对自己避而不见?
思绪纷乱,他寻思着不论如何也要将事实弄个明白,而将身边人逐一考虑一番,认为元若拙心思单纯,不失为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便从下人口中问得了他的去向,快步前往药庐所在之处。
与此同时,元若拙用完晚餐离开膳房,屏退随行的侍从,独自一人缓步返回药庐中。在火焰早已燃尽的炉灶前坐定,他轻叹口气,取出怀中存放银针的小毡,拈起其中一枚细致查看。
这正是十几日前他为苏巽施展缚灵术所用的银针之一,用于缚灵术的银针会在施术后通体变为淡红色,此后随着效力的丧失逐渐褪回原本的色泽。今天早晨查看时,针尖还隐约留存着一丝红痕,眼下却已经完全变回了黝暗的灰,这也说明缚灵术的效力彻底耗竭。
心底生出钝钝的疼,他鼻子微酸,眼中不自禁地又漫上了些许泪意。纵然有叶大哥在身边护持,苏公子又能支撑多久?若是段云泱事后问起,他又该如何作答……
此刻他只能祈祷那人能发觉得晚一些,然而天不遂人愿,正在他暗自祷告的当口,身后便蓦然传来一声唤:“若拙,你不在膳房好好用餐,独自一人跑到这药庐里做什么?真教我好找。”
太久没有听到段云泱的声音,刹那间元若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恍惚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回过头去,等到那稍显苍白憔悴的俊朗面孔映入眼帘,强自压抑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