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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清耳力好,虽已经走出了好长一段路,但还是一字不差的听清了。
    他脚步一顿,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口一闪而过,第一次觉得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什么,颜清有些茫然的想试图回忆那种稍纵即逝的感觉,却发现怎么都摸不到边。
    江晓寒好歹也是世家公子出身,颜清忽而想,被他这么冷遇,也不知是不是生他的气了。
    他这么一琢磨,自然分心,什么时候被人近了身都不知道。
    江晓寒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长?”江晓寒笑意盈盈的问:“在寻我吗?”
    颜清这才回过神,见他完好无损,且神态如常,不由得松了口气:“你跑哪去了。”
    “自然是想办法给道长赔礼道歉去了。”江晓寒将手从袖口拿出来,掌心摊开,露出其中的物件。
    ——是一条剑穗。
    拇指大小的羊脂玉被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蕊,续上了水色的丝绦,在闹市的烛火下熠熠生光,也不知道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他从哪找来的这东西。
    “是我唐突了,这便给道长赔罪呢。”
    颜清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江晓寒打断了。
    “这东西花哨不实用,但好歹是我一份心意。”江晓寒说着走上前,一边不由分说的将剑穗绕在赤霄的剑柄上,一边轻声道:“若是不喜欢倒也别丢,我全套身家可都在此了。”
    江晓寒长了双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除了虎口处有一点练剑的薄茧之外,也算得上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他专注的将剑穗细致的缠好,水色的丝绦从他的指缝滑下去。
    颜清看着他将绳扣在剑上系好了死结,忽然就不是那么想拒绝了。
    第8章
    江晓寒磨磨蹭蹭的,一炷香的路程让他走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等到温忠在府尹门口终于把这尊大佛盼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依着朝廷的律法,地方官不必另置宅院,可将府尹一分为二,后堂作为家用。
    然而这位温大人似乎将此条律法贯彻的融会贯通,转过了二门,后院便别有洞天。
    温府的下人端着只精细的油纸灯笼在前方五步左右的地方引路,江晓寒慢悠悠的晃着扇子,饶有兴味的赏着园子。
    江南气息十足的花园修缮的十分精细,九曲回廊下的人造湖中还能隐隐见着几片泛着红光的锦鲤,湖面上荷叶水景零星点缀,端的是一步一景的好雅致。
    “这位温大人,生活倒很是舒适。”江晓寒展开扇子,遮着半张脸凑到颜清旁边跟他咬耳朵:“你看这院子修的,我的宅邸竟不如这里的一半。”
    颜清瞥了一眼前方下人的背影,有些不赞同的低声道:“你跟谁不好比,要比个贪官。”
    “我倒是觉得,这地儿不该叫平江府,应该改叫他温府。”江晓寒说。
    江晓寒站在他左手边,时不时还要从栏杆上生长的紫藤上掐两片叶子碾碎了丢进水里喂鱼,颜清右手握着剑,站得离他很近。
    他还不太习惯剑柄上多出了个不受控制的挂穗,白玉的挂坠偶尔会跟他的玉佩撞在一起,发出明显的响动声,每次磕到一起,颜清都要在心里担忧是不是要将那个看上去就脆弱的挂坠磕坏,一路下来差点变得草木皆兵。
    ——然而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将剑穗取下来。
    温醉的晚宴设在了后花园的花厅中,旁边不远处就是一株粗壮的白玉兰,现下花期将近,乳白色的花苞沉甸甸的坠在枝头,空气中都是似有若无的玉兰香。
    温醉早已换上了便服,已然在花厅里等候了。
    温府的下人将江晓寒二人引到花厅外的月门处,便先行退下了,江晓寒往里瞥了一眼,才发现花厅中空荡荡的,除了温忠在温醉身侧,竟是没有一个下人。
    “有趣。”江晓寒笑了笑:“看来有些话我倒是不听不行了。”
    天色逐渐深沉下来,打更的梆子声刚刚响过戌时二刻,温府后堂的花园中静谧非常,身着粗布麻衣的丫鬟抱着簸箕匆匆的从回廊上穿过,她走的似乎很急,连肩膀蹭歪了灯笼都没有发觉。
    纸灯笼被她撞得打了两个旋,被夜风吹的晃来晃去,烛火倾泄,细碎的火焰顺着薄纸一路向上,将挂灯的麻绳烧了个一干二净。
    燃着的灯笼从半空中飘然而下,不消片刻就化成了一抹灰烬,落在湖面上不见了踪影。
    一盏灯笼没有对灯火通明的后院造成任何影响,然而距离平江府一百二十公里外的刘家村,却刚刚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
    刘大宝努力的用火石在老旧的灯台上擦了又擦,才终于迫不得已的接收了这个现实。
    “爹。”趴在桌边的一对儿女正眼巴巴的看着他,小女儿看起来要更瘦弱一些,声音也更加瑟缩:“……我饿。”
    刘大宝泄气的放下手中的火石。
    大水将沿岸的从里到外淹了个严严实实,他们一村人拼死拼活也没救出一星半点的庄稼,自从上游的水坝决堤之后,三天两头就要发一次水,刘家村的青壮年哪一个不是天天卷着裤腿泡在泥水里,生怕动作慢了一星半点,连着摇摇欲坠的租屋也要喂了河神。
    然而依旧无济于事,被洪水泡过的土地短时间内不能再耕种,饲养的牲畜也在洪水里没了大半,现在还在岸边被涨潮的江水一遍一遍的冲刷,已经散发出了腐烂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