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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唯有这一次,他恨不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颜清在他两步外站定,唤了一声:“晓寒。”
    江晓寒站起身,下意识的将染了血的手背到身后,像是要藏起来一般。
    他压根不想问颜清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也没有必要问了。
    颜清何曾见过他如此惶然无措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痛。
    “谢珏说的是真的?”颜清问。
    “是真的。”江晓寒说。
    颜清抿了抿唇,又问:“那些人命,是你亲自下令抹杀的吗?”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甚至不带一丝一毫的质问意味,像是只单纯在询问他的答案。
    江晓寒刚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住。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颜清不会无缘无故来府衙,他向来不喜欢掺和这些官场之事,若非必要,他甚至不会过问这些。
    而颜清今晚又恰巧踩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差点令他心神大乱。江晓寒忽而想起那日颜清说,家中曾有人与他传了口信,他那时并未在意,可现在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晚在平江府衙外,贺留云怕是看出了他与颜清的关系,于是要借着挑拨之手来乱他的心。
    贺留云尚且能在一眼间看出这个,那旁人呢。
    江晓寒在瞬息之间便已经明白,他绝不可能带颜清回京城。皇权在上,昆仑传人的身份只会推着颜清跟他一起滑落深渊。
    何况这件事他确实辨无可辩。贺留云虽有野心,无论往后如何,起码直至今日,他都依然罪不至死。反倒是他江晓寒亲自下令抹杀了那些人命,贺留云也当着颜清的面被他威逼至死。
    怎么算,都是他看起来更像个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权臣。
    思及此,不知为何,江晓寒那颗慌乱不已的心反倒安定下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江晓寒说:“是。”
    话已出口,江晓寒却感受到了释然,夹杂着一种隐秘的快意。一直以来令他惶恐不安的最后一层屏障被他自己亲手撕裂,露出心头鲜红又真实的伤口。似乎他终于能说出口,也终于能将自己完完整整的剖开给颜清看,告诉他,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狠辣之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敢做。
    细密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顺着他的经脉延伸到四肢百骸。
    江晓寒忽然想,其实从某种情况来看,他与贺留云和温醉都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他们还要狠上几分,温醉和贺留云起码贪恋自己的性命和权势,而他甚至什么都不怕。
    颜清没有说话。
    于情于理,颜清自认并未站在江晓寒的立场上,自然无权对他的所作所为进行评判。他只是抬起头,目光落在江晓寒身后头顶上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上。
    那块匾高高地挂在正堂之上,却因为年久难修,已经有些褪色了。
    颜清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他垂下眼,避开了江晓寒的目光。
    江晓寒并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颜清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看江晓寒一眼,他微微后撤半步,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府衙。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看不真切,江晓寒才身形一晃,踉跄着退后两步,倚在了桌案上。
    他胸口从方才起就疼得厉害,扶着桌案的胳膊都在剧烈的打着颤。
    从方才起一直隐匿在暗处的江影几步走上来扶住他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形,担忧道:“……公子,属下去追还来得及。”
    江晓寒只觉得胸口疼得快要炸裂开来,他断断续续的抽着气,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他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先呛出了一口乌黑的血。
    “公子!”
    江晓寒摆了摆手,他断断续续的咳出几口血,一直郁结在胸的那股憋闷反而好了不少。他满不在乎地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哑声道:“不必追了……你一会儿带几个人回府去,阿凌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公子……”江影没动:“为何不告诉颜公子那群人里大半都是在押的罪犯。”
    “贺留云是畏罪自裁的,所以他们必须是无辜的百姓。”江晓寒道:“明白吗。”
    “可是——”
    “何况他们是罪犯又如何。”江晓寒自嘲的笑了:“他们个个罪该万死吗,或者说,他们本来应该今日死吗。”
    江影一时语塞。
    “既然都不是,那是百姓还是罪犯有什么差别。”江晓寒拨开江影搀扶他的手,自己站稳了:“归根结底,都是我手上染的血。阿清见着的就是事实,有什么冤枉的。”
    江晓寒的袖口沾上了几滴咳出来的血渍,看起来有些狼狈。
    “去吧。”江晓寒疲累的摆摆手:“别叫阿凌一个人在家害怕。”
    “那公子呢。”江影问:“公子不回府吗。”
    江晓寒像是下意识规避了这个问题,急促地拒绝了:“不了。我…我去看看谢珏。”
    这场隐秘的审判并未耗用多少时辰,神卫营的手脚麻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贺留云的尸首送回了官驿。
    天色渐渐沉了,原本市集上的摊贩也开始陆续收拾东西回家,城头的守卫昏昏欲睡,只等着时辰一到,便可将城门一关,回去轮值休息。
    片刻后,城中忽而由远至近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来势汹汹的擦着半关的城门没入了城外的月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