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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晓寒从紫宸殿中走出的时候,心境已然变了。
    进宫时他还在想要如何说服宁宗源,可在紫宸殿中打了一圈出来,他才骤然明白谢永铭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双龙相争,都是幌子。宁宗源早已经看好了宁衍,从宁衍被养在恭亲王府;从双子监国到谢家;甚至从江晓寒巡查两江开始,便都是在给宁衍铺路。
    满朝文武的纠结谋算,都是一场笑话。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宁宗源方才的话犹然在耳。
    “主少国疑,谢永铭正当壮年,谢家军是他们谢家一手提拔,朕不能不防。”宁宗源一粒粒盘着手中的珠串,轻描淡写地,仿佛谢家是什么不值一提的虾兵蟹卒。
    “但谢家军不能后继无人。”年迈的老皇帝的双眼浑浊,他低低的笑了两声:“我得给吾儿留下一把锋利的刀,替他镇守江山,替他荡平阻碍。”
    “朕的儿子心思大了,想插手朕的兵权,朕知道。”宁宗源道:“但朕也知道,无论如何,看在谢留衣的份儿上,你会护着谢珏的。”
    “留下谢珏正好,他姓谢,谢家军会认他。但他不够强,握不稳这把刀。他想在站稳脚步,就要一步一步的咬着牙长大。”宁宗源心情很好:“但等他长大了,能独当一面的统领谢家军的时候,宁衍也已经长大了。”
    “陛下不怕我将真相告诉谢珏吗。”江晓寒当时忍不住问道。
    “你不会”宁宗源笃定的笑了:“明远,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比谁都清楚‘身不由己’的滋味。宁衍还小,性情也好,有你和怀瑾辅佐,日后必是明君。加之谢珏心性纯善,不会迁怒于他……若是告知他,不过是让他徒留烦恼罢了。所以思来想去,你只会将这些事都烂在心里。”
    江晓寒默然不语。
    因为宁宗源说的一点都不错,他只会将一切都烂在肚子里——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选择。
    正午的阳光落在江晓寒身上,可他却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冰凉。他曾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也是旁人棋盘上的一粒子。
    宁宗源根本不是在问他的意见,今日种种,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试探。若方才在殿中,他对宁煜有哪怕一点的偏好,恐怕宁宗源都不会将实情与他和盘托出。宁宗源会像借他的手对付温醉和贺留云那样,在最后关头替宁衍除掉他这个不安分的权臣。
    至此,江晓寒才终于明白谢永铭口中的“大礼”是什么东西——谢永铭亲口让他将这笔账算在宁铮头上,又掐在那样一个关头自尽,令宁煜疑心于他。而宁煜疑心一起,便自会露出破绽。
    无论如何,江晓寒必不愿被人拿捏,又与宁铮已然有了世仇,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旁的皇子。
    ——谢永铭自己尽全力替他堵死了两条路,只留下了一条生路。
    江晓寒一步步地顺着宫道往外走,他两条腿仿佛灌了铅般沉重,周围来往的宫人停下来对他行礼时,他也大多只是视而不见。
    谢永铭究竟是如何发现不对的。或许是宁宗源派人去送口信时,也或许更早,但江晓寒已经无从得知了。
    江晓寒只知道,谢永铭父子两条人命,一条是还谢家欠江家的债,另一条命,便是谢永铭口中的“大礼”,是要换他庇护谢珏。
    宁宗源今天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会留着谢珏,但充其量也就是在京中当个好看的花瓶摆设,日后谢家军归根结底是要打碎了交到宁衍手中的。
    但这不行,谢家军忠于陛下,做陛下手中的刀天经地义,可谢珏不能就这么废了。
    江晓寒想,他得对得起谢瑶和谢永铭的那两句不约而同的“可信”。
    心念电转间,江晓寒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得想办法保谢珏去边疆,保着他去大漠建功立业,保他扛起谢永铭的那杆帅旗。
    江影不能入宫,只能在宫门口等着江晓寒自己走出来。他见江晓寒脸色不太好,便问道:“公子不舒服?”
    江晓寒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扶着他的手上了车。
    这宫门口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江影便也没有再问,直到马车行到大路上,江晓寒才敲了敲车门。
    “回去吩咐江墨,叫他往恭亲王府递个帖子。”
    江影道:“是。”
    恭亲王宁怀瑾虽封了亲王,看似荣宠,但今年其实不过十七岁,与谢珏年纪相仿,还是个半大孩子,在京中甚少与朝臣相交。
    江晓寒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随便出一趟门都会被有心之人解读出千百个不同的含义来,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去见宁怀瑾。于是只叫了江墨揣着名帖,谨慎着去了,直言入夜后再来相见。
    宁怀瑾对这位左相大人的名声显然早有所耳闻,见了他的名帖也没犹豫,便写了回函应下了。
    入夜后,一辆低调的双轮马车停在了恭亲王府的侧门。王府的老管家拎着灯笼迎上来,带着江晓寒往院中走。
    江晓寒身后的随从怀中抱着孩子,那随从看起来年岁不大,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略显尖瘦的下巴。
    王府的花园和摆设自然比相府要高出不少,花园中种了不少梅树,估摸着再过一个多月,便会开花了。江凌乖巧地趴在谢珏肩膀上,一双眼睛满哪乱飘,见什么都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