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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不见,许兴修的形貌没有一丝改变。但他听完楚开容的话,却是充耳不闻,他还对楚开容说:“太子殿下有我看顾,不必再找外人。前日里,丞相来过一次,国不可一日无君……”
许兴修和楚开容说话时,沈尧已经摸黑走进一间房。他闻到清浅馥郁的香料味。这股气味若有似无,初闻时,容易将它错认为安神静心香,实际上,这是一种非常厉害的迷魂香。
太子寝宫里,竟会用到迷魂香?
沈尧打开窗户,清风入室,吹散香气,床上现出一位年轻男子的人影。此人身穿一件绸缎织成的龙纹黄袍,两脚挂在床尾,不知是死是活。
“殿下?”沈尧试探道,“太子殿下?”
无人应声。
帐幔间一片死气沉沉。
沈尧跪在床边,正想看清太子脸色,床上那人忽然动了一下。接着,这人伸出两只手紧紧扣住沈尧的手腕,哑声道:“大哥,我不想死。”
沈尧浑身僵硬,犹疑着问道:“黄半夏?”
黄半夏躺在床上点头。
沈尧搭着他的脉搏:“你怎么成了太子?”
“太子死了……”黄半夏闷咳一声,“太子瘦弱……楚夫人带我入宫……戴面具……”
沈尧指尖一凉:“因为你也身材瘦弱,他们竟把你扮成假太子?”
黄半夏极度孱弱,早已分不清虚实:“大哥,你把我从梦里救出来……我不要待在皇宫。”他的心脉越来越缓。沈尧按压他的穴位,他蓦地惊悸,喉间扯出痛苦至极的嘶吼声。
沈尧满头冷汗,不仅是因为黄半夏病情危重,更是因为,黄半夏落得这般地步,并非他染上了什么恶疾。而是因为,有人使用复杂难缠的针法封住了黄半夏的穴道,只盼能活活拖死黄半夏的这条命。
是谁呢?
谁封住了黄半夏?
这种针法,像极了丹医派的手笔。
丹医派的本门真传,正是针灸。针灸可以助人,也可以害人。
沈尧不禁默念道:黄半夏,黄半夏,当初我不该带你离开安江城。
沈尧原本指望着,治好太子,攀上皇族,依靠朝廷的势力,找出杀害师父的凶手。怎料皇族还没攀上,先把自己搭了进去 。就连黄半夏的这条命,都是大人物用来博弈的一颗棋子。
几个月前,沈尧听说黄半夏被楚开容找到了,竟然还为黄半夏感到高兴。因为他觉得楚开容尚存一份善心。
我的脑子进了水!沈尧怒骂自己。
他握紧黄半夏的手,忽听许兴修在他背后问:“你为什么进宫?”
沈尧扭过头,看见许兴修、 楚开容、卫凌风三人全都站在床侧。
沈尧早已厌烦了藏头露尾的话术,何况现在人命关天。沈尧急忙道:“恕我直言,眼下形势危重……”
许兴修打断了沈尧的话:“太子病因难寻,病情迁延,沈大夫,你治不好他的病。你们走吧。”
卫凌风却说:“元淳帝驾崩,太子死后,楚开容会不会登基?”
“卫凌风!” 许兴修压低声音道,“在太子寝宫里大放厥词,让守卫听见,会被推到菜市口斩首。”
卫凌风横过手掌,在脖颈间划了一下:“三两句闲言碎语,你听不得。明知楚开容狸猫换太子,你还帮他封住了黄半夏的心脉。你不怕事情败露,自己被斩首吗,许师弟?”
许兴修急怒攻心,气息不稳,只能扶墙站立,沙哑道:“你什么都不晓得。你在城外高枕无忧。你怎会明白,我要如何苟活?”
卫凌风竟然说:“为了苟活,我做过许多事。”
楚开容终于在此时开口:“说来话长……”他缓缓落座在一把软椅上。月光洒在他的肩头,他垂首不语,整张脸半明半暗。
“楚一斩,”沈尧叫了他的诨名,“你不要吞吞吐吐。”
楚开容双手搭在膝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多年前,元淳帝的两个弟弟都被他流放去了边疆。元淳帝驾崩当晚,太子死了。皇室无人,国脉将衰,此消息一出,朝野必将震荡,异族必定来犯,你们骂我狸猫换太子,你们当我愿意做这种混账事!我家住京城!我不保皇城,谁来保?”
卫凌风坐在床上,亲手探过黄半夏的脉息,才说:“楚开容,当年你毒发病重,无药可救时,是不是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让你来清关镇的丹医派寻医问药。”
楚开容凝视着卫凌风。
卫凌风说:“那封信,是我写的。”
楚开容闪身到床前,拽住了卫凌风的衣领。他骨节嘎吱作响,目光中迸发骜狠之色,再无一丝一毫的宽宏气度。
卫凌风与他对视:“我从京城商队的口中得知,京城楚家的公子病重。我托他们带给楚家一封信。此后,你飞鸽传书,一直与我书信往来。”
楚开容闭目养神。片刻之后,他恢复往日的心境,胸膛仍然起伏不止:“你引我谋。反。”
卫凌风搭住他揪在衣领上的手,一根一根地掰走他的手指:“楚公子,何出此言?”
楚开容一笑,应道:“你在信中提及我的父辈。我父亲早亡,江湖传闻他重病不愈、悬梁自尽……全是假话。当年元淳帝赐了他一杯毒酒。只因楚家在京城享有盛名……我父亲做了武林盟主,还是元淳帝的堂弟,民间有人供奉‘楚’字寺庙……卫凌风,你甚至把我的亲笔信泄露给了药王谷。那位谷主进谏元淳帝,元淳帝暴跳如雷,急忙招安五大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