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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昏沉醒来,黑暗中他看不清来者的样貌,只能开口问道:“是……是韩先生吗?”
“是。我就是。”
韩昭身上并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件,所幸老人也不像他们这些亡命客一般多疑。听到韩昭承认,他当即颤颤巍巍地就要爬起来给韩昭下跪。
韩昭伸手制止住他,一是不要让这虚弱的老者乱动,二是避免他搞什么小动作。
老者老泪纵横:“老奴……老奴终于找到韩先生了!”
激动的话语与泪水触动了韩昭:“你是谁?”
老者这才想起来解释身份,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老奴是周家的仆人,是婉小姐乳母的丈夫。”
一个称呼让韩昭凝神:“周夫人?她如何了?”
闻此言老者的眼泪又开始积蓄,在浑浊的老眼里晃动:“小姐在听说少主病逝后便卧床不起,前些日子也跟着去了。”
韩昭与周婉接触得不多,但仅有的几次见面已经足够让他知晓这是个懂大义的女子,听闻她病逝韩昭心中生出一股怅惋之情。
随即他想到了一个更值得关心的人:“那刘曦呢?还在周家吗?”
老人伸手指向床尾的竹篮:“公子在那——”
韩昭快步走到摇篮边,看到了一个呼呼大睡的粉嫩婴儿。
他睡得很香,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已相继离去,似乎只要吃饱睡暖就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
几个月大的孩子一天一个样,许多时日未见韩昭已经认不出了,但刘曦手臂上有一个胎记。
他拉开裹着孩子的襁褓,确认无误。
老者开口请求:“请先生带走曦公子,这是小姐的遗愿。小姐说绝不可让曦公子在周家长大。”
被软禁的周婉不知道赵寄回凉州的事,只能想到有下落的韩昭。
老者跪在床上朝韩昭深深叩首:“请先生务必带走曦公子。老奴代小姐求您了,只要先生答应,老奴与老奴全家来生都会结草衔环,替小姐报答先生。”
韩昭沉默,他没想到命运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在他意图选择灭亡的时候又把一个孩子送到他手中。
刘家与他简直有摆不脱的孽缘。
一百多年前,他因为救了刘家的王孙而成为征西统帅,开启了韩崇光辉煌而短暂的一生;重活一世救了赵寄、刘玄,如今又是刘曦……
他厌恶这种与刘家说不清扯不断的孽缘。
但是,这是曜光啊,是刘玄的儿子。
他能撇下刘曦吗?不能。
韩昭伸手想触碰襁褓中的婴儿,但迟迟落不下手,这双手上沾染了太多血。
就在这时候篮子里的孩子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食指,韩昭以为自己把他吵醒了,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只是孩子睡梦中下意识的抓握动作。
这只手很小、很软、很暖,别说刀兵了,大一点的力气都会将它捏碎。
面对这样一个脆弱、需要保护的孩子韩昭说不出“不”字。
但他能照顾好这个刘曦吗?他不知道。
……
宣宗的医者们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发现他们院子里多了一个俊美的黑衣男人,怀里还抱着他们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急忙去看前堂的老者,确认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昨夜韩昭一晚没睡,除了与老者聊刘玄与周婉还花了一点时间将自己重新收拾了一番——如今他不想找死了,至少也该有个样子。
见到那个被叫做连师姐的女子出来,韩昭转身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姑娘与宣宗的其它医者救了老仆与公子,韩昭感激不尽。
”
有师弟妹太过年轻,定力不够,当即惊呼出声:“你就是韩昭!”
听到韩昭对孩子的称呼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原来不是他儿子。
连师姐用眼神警告了他们一眼,朝韩昭回了一礼道:“举手之劳而已。身为宣宗医门弟子能有幸跟着先生习得一身医术,自然该秉承师祖意志,造福天下。”
韩昭颔首:“宣宗高义。”
连师姐也微微颔首,以示对韩昭赞美的感谢。
见谢意已到,韩昭开口道:“那么韩昭就带着公子告辞了。”
连师姐点头说了几句送客的客套话,对面是个煞星,她也不敢留人。
然而就在韩昭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人站出来叫住了他:“等等!”
是昨晚的那个少女,明明昨晚见到韩昭怂得要死,如今倒有勇气站出来了。
叫住韩昭后少女转身拉住连师姐的袖子:“师姐,不能这么把孩子交给他!就算老人家已经把孩子给他了,但你看他那个样子,像是会照顾孩子的?连抱孩子的姿势都错了!”
韩昭一愣,第一反应是看向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曜光。
错了吗?那为什么不哭?
最终宣宗众人对把孩子被韩昭两天就养死了的担心,压过了对煞星的恐惧,将其留了下来。
老者在三天后恢复了行动力,他颤颤巍巍地拜别了韩昭与宣宗重医者,回家去了。
而第四天宣宗的医者们,也将启程往下一个城镇。
临行前,那个宣宗少女劝韩昭道:“不如与我们一同上路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得好孩子?”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完全不怕韩昭了,这个煞星除了人有些高冷外,还算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