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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钢琴协奏曲_第78章

      这消息一出现,微博上就更是热闹,一部分肖聪的乐迷呼吁大家以宽容的心态来对待这次事故,希望肖聪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回到舞台,而另一部分乐迷则不买账,认为身体欠佳只是借口,指责肖聪逃避责任,纷纷对他表示失望。双方在微博上吵成一片,闹得不可开交。
    陈甘柠在电脑前盯了一天,于豆豆也没法闲着。肖聪的事故一出,王一夫和秦海鸥立刻就成了记者们想要采访的对象。王一夫痛心不已,直接拒绝了一切采访。于豆豆也将媒体全部挡了下来,以准备复出音乐会为由,拒绝了对秦海鸥本人的采访,并以秦海鸥经纪人的身份做了简洁的表态。记者们从于豆豆的表态中得不到更多信息,只好放弃秦海鸥,转而采访别人。这些采访很快被报道出来,一些年轻的演奏家表示应对这次事故引以为戒,而年长的音乐家们也借此机会告诫青年演奏家,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要练好基本功,不能忘本云云。
    隔天,陈甘柠继续关注舆论的动向。这时,那些最初的震动已经过去,网上开始出现对事件的“思考”、“反思”一类的文章,此外不乏有心人旧话重提,再次把肖聪与秦海鸥拿出来比较,说王一夫的这对得意门生,一个向来表现稳定,却突然在台上断片,狼狈收场,另一个曾经出尽风头,却突然默默离开,如今再度强势回归,这对师兄弟成为今年夏天乐坛的焦点人物,颇似十一年前他们双双成名时的景象。
    陈甘柠并不爱看这些把秦海鸥和肖聪作比较的文章,却又对其中关于秦海鸥的部分十分在意,正纠结地挑挑拣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来:“这大热天的,还学习哪?”
    陈甘柠抬头一看,原来是谭硕来了,这家伙正悠闲地吃着冰棍,一边将一袋各种口味的冰棍递给她:“来来,吃冰棍,吃完了再写作业!”
    陈甘柠不和他客气,挑了自己喜欢的,然后把剩下的冰棍放进冰箱,回来时见谭硕没去琴房,还坐在那里,便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于姐布置的功课,让我留意一下对肖聪演出的报道。”
    谭硕一愣,纳闷道:“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留意的?”
    陈甘柠也一愣:“肖聪的事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谭硕问。
    陈甘柠见他竟真不知道,忙将自己收集的信息告诉他,还找出一些报道和评论给他看,最后鄙夷道:“身为一个钢琴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竟然什么表示都没有,就把指挥和乐队撂在台上,自己躲进后台,这算什么态度呀,真是丢死人了!据说事后不少观众要求退票,王老师也被他气坏了,这两天谁的采访也不接……”
    “海鸥知道了吗,他怎么说?”谭硕正看一篇评论,闻言停下来问。
    “他知道了,但他什么也没说。”陈甘柠顿了顿,又小声道,“昨天还有不少记者想采访他呢,都被于姐挡下来啦。”
    谭硕“哦”了一声,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他知道以其正常的能力和水平,肖聪是不会在舞台上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他之所以如此失常和失态,一定与那天发生在他和秦海鸥之间的谈话脱不了干系。也许是因为他见识到秦海鸥琴艺进步,受到了打击,也许是因为秦海鸥除了弹琴,还对他说了一些令他精神紧张、惶恐不安的话——秦海鸥越是不肯透露谈话的内容,谭硕就越确定这内容与自己有关。恐怕就是因为这件事,让肖聪在演奏《长夜之歌》的时候无法集中精神,并且在弹断一次之后,心理彻底崩溃,以致再次犯错,最终只能逃离舞台,连演奏家的基本礼仪和风度都无力维持。
    然而谭硕深知,即便如此,这也并非肖聪失误的根本原因。在大多数人眼中,肖聪是个特别刻苦勤奋的钢琴家,但谭硕却很清楚,其实在很早以前,肖聪就已经放弃了对音乐的追求,他的刻苦勤奋是出于对名利的渴望,而非对艺术的奉献。他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既不是因为他疏于练习、准备不够充分,也不是因为秦海鸥对他的态度转变、向他施加了压力,更不是由于所谓的“身体状况欠佳”——究其根本,这是他一直以来背离音乐,追逐名利的必然结果。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曾经满足他虚荣心的《长夜之歌》,如今却成了将他赶下舞台的噩梦,这对肖聪来说,真可谓莫大的讽刺。
    “挡下了才好。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本来就和海鸥没有关系。”谭硕心里感慨着,顺口说道。
    陈甘柠并不知道谭硕与肖聪是否有过往来,但听谭硕刚才的口气,他似乎也非常反感将肖聪这样的人与秦海鸥相提并论。陈甘柠经过数月的接触,又受到秦海鸥的影响,如今已经不把谭硕当外人看,现在突然有了这个新发现,让她觉得很有共鸣,话匣子便有些关不住:“那天肖聪来这儿,你也看到了吧?你说他为什么要来啊?以前海鸥对他那么好,他还总是酸溜溜的,我才不信他这么好心,专程过来看望海鸥。你说,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谭硕一边嘬着冰棍,一边听她嘀咕,慢悠悠地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他怎么想的和你有关系吗?就算他真有什么想法,现在他也没工夫想了。我看你还是好好学习吧,当心待会儿你于姐检查你的作业。”
    第九十三章
    陈甘柠本有满腔的八卦等着向谭硕倾诉,被他这一提醒,只好作罢。她把电脑抱过来准备继续用功,却又突然想起一事:“对了谭哥,你的照片选好了吗?”
    如今距离秦海鸥的复出音乐会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继乐团和场地后,指挥的人选也很快被确定下来。由于绝大多数的宣传材料都只需用到秦海鸥本人的照片,于豆豆在拿到采风照片之初,就早早地安排了各种材料的设计和制作。但是,有一样东西却不仅仅是使用秦海鸥的照片就可以完成的,那就是音乐会的节目单。在这张节目单上,指挥、独奏、作曲和乐团的照片都需要出现,而这四者当中,除了身为作曲的谭硕是一空二白没有任何资料之外,其余三者都有现成的照片可用。
    于豆豆在安排设计节目单的时候,曾通知谭硕挑一张正式一些的照片给她。谭硕回家找了找,没找到合适的,后来就忘了这事。这时又听陈甘柠问起,心里觉得麻烦,张口就想赖掉:“我没照片。”
    谭硕很快就为这四个字后悔了。陈甘柠当天下午就把此事告诉了于豆豆,于豆豆的答复很简单:没照片,那就照一张。可谭硕平时既不爱拍照也不爱被拍,一听说要拍正式的照片,连小蓬门都不敢来了,第二天干脆没有出现。于豆豆便找秦海鸥合计。秦海鸥对此十分重视,立刻表示琴房整洁明亮,还有钢琴,适合摆拍,并提议让赵非担任摄影师,自己亲自押谭硕过来,大家都是熟人,不怕谭硕不从。
    于是,秦海鸥先去了照相馆,和赵非约好了拍照时间,然后又到米粉店,对谭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算说动了他。到了拍照这天,赵非早早地就带着设备来到小蓬门准备。谭硕虽然迟到,好歹没有食言,但他穿着一身套头T恤和短裤,脚下趿着拖鞋,显然对这次拍照的性质毫无自觉。于豆豆阴着脸扫了他一眼,就对秦海鸥道:“带他去洗脸,脸和脖子都要洗,多洗几遍,洗完了再给他敷张面膜。”
    秦海鸥二话不说立即执行。谭硕知道今天反正也逃不掉了,边随他往屋里走边发牢骚:“不就是拍个照吗,怎么这么麻烦!我在家明明都洗过了,你们就直说吧,是嫌我脸黑啊还是嫌我脸糙?我可告诉你啊,我这张脸生来就长这样,不管怎么洗,也不可能洗成小白脸的。”
    秦海鸥在前头偷笑,进屋后便把自己平时用的男士洗面奶和面膜找来,先监督他洗了脸,然后让他把面膜敷上。
    谭硕对着镜子照照被面膜覆盖的脸,唉声叹气地坐下:“早知道还要受这罪,我当初就不该答应给你写!”
    秦海鸥绷着脸严肃地警告:“敷面膜的时候不要说话,否则会影响效果。”
    谭硕“哦”了一声,消停了片刻,突然又问:“这玩意儿不是女人用的吗?你怎么也用?”
    秦海鸥认真答道:“这是男士面膜。我平时也不常用,不过演出期间会多用一点。”
    谭硕又“哦”了一声,这才彻底安静了。
    二十分钟后,摘下面膜的谭硕回到了于豆豆的面前。于豆豆把他打量一下,脸色稍有缓和,接着就道:“把衣服脱了。”
    谭硕大惊:“干干干干嘛?!”
    于豆豆的脸色又冷下来:“我都不怕看,你还怕脱?”
    “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脱吧?!”谭硕叫道。
    秦海鸥在一旁帮着解释:“你穿的是T恤,等化了妆就不方便脱了,所以要先把它脱掉,这样化完妆后才好穿别的衣服。”
    谭硕瞪着眼睛听他说完,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操!大老爷们化什么妆啊!”
    他说着便起身要跑,秦海鸥忙拦下来,好一番连哄带劝,告诉他这种妆只需打点粉,稍微画一画,才终于让他就范。随后秦海鸥又找来两件自己的衬衣给他试穿,但这些衬衣穿在谭硕身上略微显大,于豆豆看得直皱眉头,又叫秦海鸥找了两件修身的来,果然更合适一些,这才解决了着装的问题。
    由于节目单上只需半身照,于豆豆便没要求谭硕换裤子。谭硕脸上扑着粉,身上穿着笔挺的衬衣,下半身却依然是短裤和拖鞋,就这样出现在琴房。赵非正蹲在琴房的地上拧柔光伞的支架,一见他这身行头,笑得爬不起来,扶着支架道:“老谭啊,你上半身是结婚,下半身是赶集,你到底要拍什么照片啊?”
    谭硕刚要发作,就被于豆豆按到沙发上,用啫喱给他抓头发。不一会儿赵非的设备也都准备完毕,几个人便把谭硕戳在钢琴旁,让他摆姿势。
    谭硕哪经历过这种事,表情和手脚都是僵硬的,被于豆豆喊了几次“挺胸”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反抗:“我又不是女的,哪来的胸!”
    于豆豆决定出门冷静一下。赵非笑得手抖,陈甘柠帮他举着反光板,也笑得直飙眼泪,只有秦海鸥还保持着基本的镇定,并根据自己丰富的被拍经验耐心地帮谭硕调整。
    谭硕被他们折腾得苦不堪言,好容易拍了几张,却都不太满意。这时赵非和秦海鸥也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于豆豆给他们拿来冰镇果汁,众人便纷纷嚷嚷着要歇会儿。
    谭硕喝完了果汁,一时无事可做,看见钢琴上放着自己的谱子,便对着谱子琢磨起来。自从作品完成以后,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修改,此刻看到自己从前改动过的一个地方,突然觉得应该再改几个音,就从书架上摸了支笔,回琴凳坐下,趴在谱架上写起来。
    秦海鸥正和赵非聊天,瞥见谭硕在写东西,忙拍拍赵非,又指指钢琴的方向。赵非转头一看,立刻心领神会,悄悄指挥陈甘柠将反光板举到需要的位置,自己则抱着相机凑上前去,看准时机咔咔咔连拍了数张。
    谭硕被快门声惊动,扭头警惕地看看他们,又接着写自己的。秦海鸥和陈甘柠凑到赵非身边看刚刚抓拍的照片,只见照片上的谭硕一手扶着谱架,一手握笔在谱子上写着,虽然没有正对镜头,但那副创作的姿态非常自然,沉静又专注,很符合他作曲家的身份。秦海鸥和陈甘柠都觉得这张很好,拿给于豆豆看,也得到她的认可,便决定将这张照片用在节目单上。赵非看着照片连连感慨:“原来这才是老谭的真面目啊!这么一看,他还真像个大作曲家似的!”
    “不是像,他就是。”秦海鸥纠正道。
    眼看照片有了着落,谭硕又开始为节目单上的作曲家简介发愁。这十一年中他做过许多份工作,却没有一份是与作曲有关的,他也创作过各种各样的作品,却没有一部可以作为他的成就写入履历。身为一个忙忙碌碌的普通人,他的经历可谓五彩斑斓,但身为一个作曲家,他的过去却只有一片空白。
    秦海鸥知道谭硕为难,也帮着想办法。考虑到谭硕的母校是一所著名的音乐学院,他建议谭硕将学历和毕业院校写进介绍。谁知谭硕一听,立刻大摇其头:“不好,不好……”
    “怎么不好呢?”秦海鸥问。
    谭硕眼神游移,支吾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说道:“当年……出事以后,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