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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焕走到一半,发现男孩并没跟上来,他转身在楼梯口问道:“怎么了?”这是易澄这几年来听到的第一句中文,他的母语,也是他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他难掩惊喜地抬头,猝不及防对上男人一个浅浅的笑容。
“所以,你能听懂中文。”
虽然易澄的肤色与发色,都因为生病的原因异于常人,但是陈景焕可以通过他的面目轮廓看出来他是个亚裔。说中文只是想试探一下,并没想到能够成功。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两个人的交流障碍。
很快,陈景焕发现他错了——两个人的交流障碍根本不是语言的问题。
“名字?”
这已经是陈景焕问的第三遍,他不多的耐心快要被消磨个干净。易澄被他的低气压吓到,抖得更加厉害。他半张着嘴,舌尖探出一点,努力想发出声音。但是嗓子里却还是只有一些无意义的嗯啊声,他着急坏了,小手紧紧拽住陈景焕的衣袖。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地上蓦地爬起来,两只胳膊端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写字”的姿势。
陈景焕有些意外,难道这是捡回来个……小哑巴?
不过,管他是聋子还是哑巴,从今往后都是他陈景焕一个人的。天使,就该好好放在玻璃柜里,适时掸落他身上的尘土,保持最原始的神圣,这就够了。能不能开口说话,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陈景焕取了纸笔,放在易澄的手上。
男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摸过笔,他的动作十分生涩,艰难握住笔杆,在白纸上一笔一画写出自己的名字——易澄。这是他记忆之中所剩不多的东西,他知道他叫易澄,来自中国,坐过一艘很大的船,被人送到了这里。
两个字,也不算很复杂。他吭哧吭哧写了很久,额头几乎都冒了汗。最后呈现出来的,却是像初学者刚开始写字那般丑陋,歪歪扭扭。让人一下联想到那种城中村街道上,浑身泥土的穷苦家少年。
“易澄……”陈景焕好不容易读懂了这两个字,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疙瘩,显露在面上,不禁皱起眉来。
易澄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他皱眉,又连忙抓过纸往上写:“可以改……”
陈景焕却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写了:“不用改,名字挺好。”他确实是对这个名字没意见,只是易澄这手字,跟他想的太不一样。于是他一边拽着易澄去浴室,一边暗忖着回头给他找几个老师的事情。
而这会易澄却突然倔强地拽住了他的手腕,又拿起笔歪歪扭扭写了两个字:“你呢?”
陈景焕意外于这个男孩竟然希望知道他的名字——明明知道了也念不出来。不过,他还是没有拒绝:“陈景焕,随便你怎么称呼。”
这时候时间已经很晚,然而不管再晚,澡还是要洗,陈景焕实在无法容忍他亲爱的缪斯脏成这个样子。
他应该是干净的,就像每个天使该有的样子。
“洗干净再出来,衣服我让人给你放进去了,就在台子上,进门就能看见。”浴室里面提前调过室温,没再开取暖灯,这是简单一盏小灯仅供照明。陈景焕知道白化病这种病症不能见光,他可不愿意看见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缪斯身上出现半点瑕疵。
身后的门被关上,男孩站在偌大的浴室发愣。
都说艺术家乐忠于享受,陈景焕也一样。一个洗澡用的浴室也被装修得分外细致,进门左手边两间垂下百叶帘的玻璃隔间,供淋浴使用,而右手边则是浴池,宽敞得可以容下两三个人,白瓷壁被人收拾得程光瓦亮。
易澄不经意间看到屋顶一副巨大的画作,被吓了一跳。与其说是正经的画作,不如说是像一堆曲线的随意排列,发挥想象力,易澄总觉得那像是一条灰色的大狗,缠在一个淡粉色的人影上。
人影很扭曲,像是被晃动的镜头随意捕捉下来,没有脸,只有身上一些白色的痕迹,像是点燃的白色火焰,换个角度看,又像是流动的液体。
这样混乱又诡异的画面被放大了数倍,视觉冲击力惊人,易澄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遍。
他没有先脱掉衣服,而是谨慎走到了淋浴间,他盯着看上去操作复杂的水龙头,就像是在盯着个洪水猛兽。
他从来没用过这种现代化的淋浴设备,平时在剧团里能有时间打一桶热水都是难事,一般情况下,都是匆忙用平时冲洗兽笼的水管冲冲身子,凉是凉了点,但好在能弄干净些。
易澄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咬咬牙硬着头皮摸上了水龙头。
然而,不出意料,几分钟后,他的身子全湿了,可水仍是开一下又立马断流,而且一会是从上面的喷头洒下,一会又是从下方的水管喷出。他僵硬地站着,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陈景焕听着里面水声断断续续,不像是在洗澡的样子,他敲了门:“易澄?”
没有回答。
哦对,忘了里面好像还是个小哑巴。
他也不多犹豫,直接开了门进去。易澄刚准备去开门,就被撞了个正着,他的头发和身上都在滴着水,衣服本来就单薄,这会更是如同蝉翼——什么都遮掩不住,胸前两点粉红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陈景焕瞥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在解决问题上:“你是不是不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