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可的妈追出来，大喊：“小可，小可……”
    唐小可以为母亲怜悯自己，总会偷偷塞几个钱，便停下脚步，只是捂着脸呜呜地哭。
    “小可，你的困难我们也知道，可是你看到了，现在你弟媳妇才嫁进来没多久，若是把她气跑了你弟弟以后就要一辈子光棍了……以后，你还是尽量少回娘家吧……”
    唐小可大吼：“现在就要赶我出去？28万的彩礼钱给我一万不行吗？我现在落脚之地都没有了，房子也没了，啥都没了……”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哪有回娘家要钱的道理？再说，你小叔子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就算县城的房子没了，吕亮老家不是还有那么大的房子吗？你们回去住不行吗？你为吕家生孩子，你公婆当然天经地义该给你找房子，你回去问他们要……好了，我给你五百元，这是我的私房钱我也没多的了……”
    虽然只有五百元，但唐小可还是立即接了。
    “真的，以后没事少回来，你总要替你弟弟想一想啊……你弟媳妇真要跑了，我们再也娶不起第二个了，这孙子都还没生，我们也是没辙啊……”
    唐小可没有办法，哭哭啼啼走了。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在几千年的农业社会是有其道理存在的。
    女儿养大了，就外嫁，然后给男方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奉养公婆——你几曾听过女婿奉养岳父母的？
    女人一旦嫁人，夫家才是家，在娘家那就是客人，所以，不主动融入婆家讨好婆家或者委曲求全，你就会在陌生的新家呆不下去。女生外向，因此而来。
    因为女儿成年后的劳动价值生育价值以及养老价值都归给了男方，所以，养育女儿的人自然觉得不划算，不能在女儿身上投入过高的成本，免得得不偿失。相反，最好能从女儿身上捞回一点成本，免得亏得太厉害——彩礼，便是因此而来。
    唐小可这一类的女人，从出生到现在，身边人都是这种思想，她当然也不例外。当初吕家给的彩礼，约定俗成给了娘家兄弟娶老婆，她自己留下的只有那五万块临时勒索的“离娘费”，但早已挥霍一空，现在走投无路，想回娘家借几个钱暂时缓一缓，没想到被打出来，只好又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里。
    可是，她自己的婚房早就被抵押拍卖了。
    现在，只剩下吕明的那套房子。
    或者，如母亲所说，搬回乡下？
    对。
    乡下。
    虽然房子是大伯哥的，但宅基地是公婆的，所以，公婆当然必须提供房子。
    这么一想，唐小可又觉得理直气壮了。
    娘家能赶我走，我当然就得赖着夫家。
    可乡下终究不方便（落魄了会被三姑八婆耻笑，呆不下去），而且债主才去洗劫过，唐小可想来想去，又觉得还是县城好了。
    小叔子的那套房子，怎么都该给自己一家人住。毕竟，小叔子单身一人，不让出来也说不过去。
    为了两个孙子，公婆也会让小叔子妥协的。
    毕竟，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这倒不是唐小可暂时异想天开，事实上，她之前已经和丈夫反复商量过——以后，吕亮大不了不要小面馆的酬劳了，把小面馆全部给吕明，然后，吕明的这套房子就给自己一家人了。
    唐小可还一直强调，这是公平合理的——毕竟，以前小面馆每个月赚三四万，现在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有了房子，然后，奶粉钱自然还是公婆出，毕竟他们不可能让孙子被饿死。问题，也就这么解决了。
    吕亮也是个没主意的，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小可不敢再去拿捏大伯哥，但是，小叔子，那就不怕了。
    唐小可信心满满地回——自己家了。
    她拿了钥匙开门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一反昔日的鸡飞狗跳。
    双胞胎兄弟被宠坏了，闹得很，以前唐小可在家的时候，天天听他们兄弟打打闹闹，很是头疼，今天见这么清静，以为又在睡觉，正要下意识地喊一声，忽然愣住了。
    满屋子的人。
    公公瘫在沙发上，吕明吕亮兄弟俩垂头丧气站在旁边。
    大伯哥坐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至于肖蛮蛮，她站在窗户边，听得开门声，回过头来，神秘莫测地看她一眼。
    “天啦……”
    唐小可立即捂着嘴巴，却还是硬着头皮：“大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吕林轻描淡写：“我回来监督你们两个马上搬出吕明的房子！”
    唐小可：“……”
    “我已经找中介给你们租了一个城南套一的房子，还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这一年的时间里，你和吕亮足以出去找工作，无论干点什么，至少糊口是没问题的。一年之后，我不会再管你们任何闲事，如果因为续交不起房租被赶出去，那睡桥洞睡大街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
    唐小可立即炸了，嘶声道：“凭什么？凭什么把我们赶出去？”
    “因为这是吕明的房子，不是你们的！”
    “把我们两个大人赶出去也就罢了，可是，两个孩子怎么办？那你们吕家的两个孙子也跟着大人去过苦日子？”
    口口声声吕家的两个孙子！
    吕林还是心平气和：“谁生的孩子谁自己养。让孩子过苦日子也是你们做父母的错，跟其他人没关系！”
    唐小可正要撒泼，可看看瘫在沙发上的公公，又看看窗户边的肖蛮蛮，忽然禁声了。
    一转眼，看到自己和吕亮住的那个房间门开着，门口横七竖八几个大的编织袋，很显然，自己一家四口的东西已经被彻底打包了。
    这一下，她彻底绝望了，也顾不得惧怕肖蛮蛮，就地一坐，马上就嚎啕大哭：“我不管，我不走，我嫁到吕家，吕家就不能赶我出门，哪有公婆不提供房子的？吕亮，你这个孬种，你说话呀……你大哥这么把我们赶尽杀绝，这还是兄弟吗？”
    吕亮垂着头，哪里敢发出半点声音？
    “我不管，反正我怎么都不走。要我走，除非你们杀了我……我才被我娘家赶出门，他们说我嫁给吕家就得找吕家负责……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连落脚之地都不给，简直不是人……”
    吕林还是淡淡地：“给了你们房子，是你们自己败了。”
    “这能怪我们吗？还不是运气不好，我们又不知道会这样……我们还不是想自己挣点钱，免得什么都指望你……我们哪知道那些人都是骗子？”
    唐小可呼天抢地的：“反正我就是不走……大不了我们不要小面馆的分红了，全部给吕明，这房子就先让给我们……”
    还大不了。
    啧啧啧，说得多委屈一样。
    “小面馆快被你们弄关门了，哪里还有什么分红？再说，就算有分红也轮不到你做主！”
    唐小可见大伯哥眼神冷漠，公公和老公不敢吭声，情知今天肯定没戏了，绝望得一塌糊涂，忽然噌地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吕林：“大哥，你既然不仁那也休怪我不义了。既然你们吕家容不下我，那我也不呆了。我和吕亮离婚，两个孩子我也不要了。我就不信了，我一个单身的年轻女人还找不到落脚之地？我还找不到一个有房子的男人了？”
    这一招，才是现在的乡村少奶奶们的杀手锏。
    你不答应我？没事，我离婚。我跑路。
    单身汉一大把一大把，只有找不到老婆的光棍汉，哪来嫁不出去的单身女？
    尤其，唐小可才20几岁，又自认有几分姿色。
    她洋洋自得：“既然你们不把我当一家人，我就离婚，我自己走……啧啧啧，我就不信我能被饿死……”
    吕亮急了。
    吕亮哭丧着脸，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小可……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唐小可斜他一眼：“不是我要走，是我要被吕家人扫地出门了……你拉着我有什么用？我也没办法啊，谁叫你是个窝囊废，买不起房子养不起老婆孩子，只能寄人篱下呢？我是瞎了眼才找了你这样的废物啊……”
    吕亮急得一下就跪在吕林面前，大哭：“大哥，求你了……求你了……不能把我们赶出去啊……”
    唐小可撇撇嘴：“人家根本不拿你当兄弟，看不起你，怎么会管你的死活？要是我们唐家就不同了，我爸妈宁愿把我这个做女儿的赶出去也得维护自己的儿媳妇，因为儿媳妇才是替你们传宗接代的。是你们吕家自己狠心，传出去，以后看哪个女的还敢嫁到你们吕家来……”
    肖蛮蛮听着这女人巧舌如簧，直到现在，居然半点悔改之心都没有。
    她慢悠悠地走过来：“唐小可，你走。马上走……”
    “关你……”屁事两个字没有落口，唐小可终究还是忌惮她，赶紧后退一步，冷笑：“我们吕家的事情，轮不到你说话……”
    “啧啧啧，你走，马上走，我看你能走多远……”
    “切，你以为我不敢走？我马上和吕亮离婚，以后吕家人跪着求我我也不回来了……至于两个儿子嘛，我能给吕亮生也能给别的男人生，我重新生过，你们威胁不了我……”
    肖蛮蛮悠悠然的：“你们两口子都早已被列入老赖名单。别说坐飞机了，以后动车高铁甚至远途公交车你们都会受到限制，你还给我走？你走哪里去？”
    唐小可：“……”
    唐小可的嚣张气焰一下就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