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北麓地区突如其来的变化，吸引了全天下的注意力。
    毕竟此刻的玄门天宗，作为神州浩土举足轻重的超级巨头，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发各方关注，臆测不已。
    时至今日，与太虚观并列神州双极的玄门天宗，是真正的跺一跺脚，就可以让神州浩土地震。
    更何况，这次的动静实在不小。
    两个金身二重境界的佛门高僧，如来法体破碎，跌落回金身一重境界，绝非等闲之事。
    一时间，昆仑山这里的变化，牵动了全天下人的心神，各方势力不停探究查访。
    大德禅师的身影消失在昆仑山深处，其他人忌惮于玄门天宗，不好深入调查，于是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另一个远遁的人身上。
    几番试探之后，众人惊讶的发现，那人竟然是昔年大雷音寺藏经阁首座，当初就已经是金身二重境界的大宁禅师。
    他毫无疑问是去拜访昔年同门师兄的，但最终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落得个如来法体破碎的下场。
    一时间谣言四起，议论纷纷。
    有说大德禅师与大宁禅师这对师兄弟发生了冲突，双方死战一场，以至于两败俱伤。
    也有说大宁禅师对玄门天宗出言不逊，遭到玄门天宗惩戒，被人碎了法体，大德禅师维护自家师弟，也遭了池鱼之殃。
    还有人联想到了当年灭佛之战，猜测是否别有内情。
    等等诸如此类，各种各样的猜测在神州浩土上沸沸扬扬。
    一个又一个假设被提出，高层人士将之一个又一个否定，而中低层修士之间则大肆流传。
    昆仑山东南，大横断山脉一带，虚空中突然开裂，一个人影从中落下，重重砸在一座山峰上，常人大小的身躯，直接将偌大的山峰整个砸得粉碎。
    高山顷刻之间化为深谷，在谷底，跌坐着一个老僧，神色迷茫，目光挣扎。
    这老僧身上泛起一层金辉，整个人仿佛一尊活过来的鎏金佛像。
    只是此刻他金光闪闪的体表上，却满是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蛛网一般。
    这并非他从天空中摔下，砸落在山峰上造成的结果，而是他一颗禅心濒临破碎，连佛门金身都开裂的缘故。
    老僧自然便是大宁禅师，他目光中满是痛苦挣扎之色：“一定是哪里不对……一定有地方错了……”
    他若只是一介凡俗普通僧人或者佛门信徒，反而不会这么痛苦，但作为以佛法成就金身之人，现在却满是迷茫与挣扎。
    一时之间，大宁禅师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自己成就金身境界的一身佛法修为也变得不真实起来，连自身存在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大宁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中年僧人破开虚空，突然来到大宁禅师面前。
    大宁禅师抬眼看去：“大……大空师弟？”
    来人正是大空和尚，他一向从容的脸上也露出惊讶之色。
    别的人需要不停猜疑，但作为金身二重境界的佛门高僧，他此刻亲眼目睹了，就可以看出大宁禅师并非为人所伤，而是自身禅心动摇破碎。
    大宁禅师挣扎着起身，连连摇头：“大空，你相信，这世上存在非因亦非果的存在吗？”
    大空和尚猛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他这一失神之间，大宁禅师手掌摊开，露出一尊小佛像，小佛像散发光芒，裹住大宁禅师，然后渐渐消散。
    大空和尚回过神来，看向即将消失的大宁禅师：“是不是玄门之主跟你说了什么？他质疑因果之道，破了你的禅心？”
    大宁禅师痛苦的摇头：“我没有见到玄门之主，我连他的弟子也没有见到，我只见到了大德师兄，然后我和他的禅心都碎了，都碎了……”
    “是玄门之主的弟子萧焱、朱易、汪林、石天昊，是他们……不对！万物皆在因果中，一定是他们错了，是玄门天宗错了！可是……可是他们究竟哪里错了……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大空和尚沉声说道：“师兄，跟我回大周，那里有昔年佛祖弟子的金身，我们一起参详，必然能找到真相，破了玄门天宗的邪说，你也有更大希望补全大日如来经！”
    大宁禅师双手艰难的合十：“不，我要自己想想清楚，想想明白……宿命，逆命……非因亦非果……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伴随着低沉而又痛苦的喃喃自语，大宁禅师的身影伴随着佛光彻底消失不见。
    大空和尚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没有阻止大宁禅师离开。
    他看得出来，自家师兄现在处于禅心破碎的边缘，之前还有其他势力的人试图堵截大宁禅师，大宁禅师突围过程中，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此刻再有异动，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大宁师兄到底见到了什么？这世间何来非因亦非果之事物？”大空和尚目光阴晴不定。
    他投身大周皇朝，但不代表他背弃了佛门，昔年大雷音寺之事，是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师门走上了邪路，背离了佛祖教诲，而他是在拨乱反正。
    作为大雷音寺昔年大字辈最被看好的天才人物，大空和尚能有今日修为境界，佛法造诣完全不逊色于大德禅师和大宁禅师。
    此刻只听大宁禅师口述，他的感觉便是荒谬绝伦。
    没有像大宁禅师那样亲眼目睹大德禅师的法力光影留痕，使得此刻的大空和尚既感到疑惑不解，又感到有些愤怒。
    “玄门天宗……玄门之主……萧焱、朱易、汪林、石天昊……你们想要动摇我佛门根基吗？你们凭什么？就凭你们对本寺佛法那点一知半解的理解？”
    当初在瀛海中被朱易等人重伤，几乎要断了日后上进之路的时候，大空和尚都不曾像今日这般动了嗔心。
    可是当他渐渐冷静下来，心中却又隐隐生出些许别样的情绪。
    那隐约是……恐惧？
    大空和尚为之愕然，他已经有多少年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情绪了。
    这情绪来源于大宁禅师，也来源于大德禅师，对于自己这两位师兄，大空和尚了解颇深，他清楚知道两人的禅心之坚定。
    可就是这样的两人，此刻却都因为禅心受损，碎了自己的如来法体！
    如果不是有切实可以冲击到他们的真相，单凭简单论道，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这让大空和尚心中患得患失起来：“那汪林、朱易等人，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又证明了什么？”
    “不管他们证明了什么，一定有其谬误存在！”大空和尚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大德师兄和大宁师兄一时禅心蒙尘，但他们终究会洞彻明悟，这也是一重因果。”
    “昔年太虚观也曾质疑本寺佛法，但最后却也不过口头空谈而已。”
    大空和尚双掌合十：“因果即道，我不在，你不在，他不在，道始终在，因果始终在，人不明因果，非因果之不存。”
    他返回大周皇朝，将事情经过大致禀报周帝梁盘之后，便直接闭关，一言不发静坐多日。
    当大空和尚从入定中醒转后，他祭起一枚佛珠，佛珠中闪烁光芒，显化出一个人影，正是大宁禅师。
    就见大宁禅师的神情比之先前更加憔悴，大空和尚看着他，平静说道：“大宁师兄，你当日究竟见到了什么，请传递给我，大空也想见识一下玄门天宗高足的能耐，看看他到底凭什么，对我佛门因果之道说三道四。”
    大宁禅师的目光茫然和挣扎中，又隐约有些希冀。
    他不愿意相信自家因果之道受到动摇，可是却又无法辩驳汪林展现的证据，内心深处，他希望能有其他同门来帮助他证明己方正确，而对方错误。
    一个光团被大宁禅师通过自家佛珠，传递给了大空和尚的那枚佛珠之中。
    光影消失，联系结束，大空和尚静静看着自己眼前的佛珠，伸出一根手指点了过去。
    “本寺无尽岁月里，万千强者辈出，千古传承到如今，天元大世界也是强者辈出，从未有人能真正动摇因果之道，现如今却被几个小辈指摘？荒谬！”
    这时，却有人突然出现在他闭关的净室之中，止住了他的动作。
    “陛下？”大空和尚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周帝梁盘，梁盘冲着他摇了摇头：“于私于公，都请大师暂且按捺。”
    大空和尚神色沉静：“于公，本朝现在尽量不与玄门天宗接触，贫僧能理解，也会遵从陛下的旨意。”
    “但是于私，陛下莫非是担心贫僧也像大德师兄和大宁师兄一样吗？陛下也认为，那玄门天宗的谬论，会动摇我佛门因果之道？”
    牵扯道统问题，便是面对周帝梁盘，大空和尚也不会轻易让步。
    梁盘微微摇头：“大师修道，朕不会干涉，但若大师欲前往昆仑山与玄门天宗论道，却是不必。”
    大空和尚看向梁盘，梁盘淡淡说道：“大师闭关这几日，神州浩土上争议纷纷，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