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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披红挂绿,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分得两颗红绣球,喜庆得无以复加,偏偏主人家各个形容憔悴,强颜欢笑,僵硬得像死了爹之后亲自操办娘和叔叔的成亲现场。
官员自然是不会再赴宴了,往来不密切的富商也开始避嫌。
晚上家中用膳,姜父喝完酒,突然摔了酒杯:“我生他养他,供他吃穿给他开蒙!有哪点对不住他?!孽子!白眼狼!当初生下他来就该掐死!”
姜九小姐第一次见亲爹动怒,筷子一抖掉下块藕。骄横的性子并不敢这时候发作,怯怯地道:“爹……”她想劝劝,“小哥本也就与我们不亲近,从此当家中没有这人,也……”
话没说完,被她爹打断了:“小哥?圣旨已下,姜大人与我们绝亲断缘,今后任他如何平步青云,与姜家没半点干系。你叫谁小哥?抗旨不尊。”他冷笑一声,“你想让全家陪你一起死?”
姜九小姐愣住了。她爹看着她,目光是冰的,她的唇颤了一下,下意识想哭,但本能告诉她,这时候哭出来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只拼命忍住:“是……我、我说错话了……”
姜父不带情绪地看她一眼,起身去了书房。
嘴上说着“再无瓜葛”,到底还是铺纸研墨,给姜星秀写了一封信。自然不是求和,他是姜星秀的爹,爹向儿子求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只写姜星秀在姜家的点点滴滴。却也没什么可写的,他何曾关注过姜星秀?
写来写去,写出来的信更像一份账本:哪年哪月,给姜星秀买了什么,添置什么——能记住这些,还要多谢姜九小姐,姜星秀添的物品,大多是给姜九小姐添置的时候,偶然被提醒她还有个同胞哥哥,干脆就降一等级给他也来一个。
叫来其他几个儿子一起想,也只是让账单变得更详实了。
姜六郎看着脸红,劝他:“爹……算了吧。”
姜父狠狠瞪他:“我是他爹!”刚骂过姜九小姐,自己却也还这么想。
姜父把信寄过去了。
不久收到回信,拆开看,就是姜父寄过去的那封,被用红笔做了批注,每句话上标了价,空白处写着总额。随信而来的是一沓银票,姜父气得跌坐在椅子上发抖,姜大郎难堪地数完,不多不少,是总额的十倍。
*
姜星秀在看信。
当然不是姜家寄过来的信——那个已经回了。他在看的,是恽知帝的手书。
上边仿佛还是那般热情的态度,一口一个老乡,笑嘻嘻向他邀功,告诉他们穿越者不能被欺负,由皇帝帮他惩戒了姜家,这样天下人就不会说他冷酷无情了。
但是,谁会真的相信,一个当上皇帝的人,会是个没有心机城府的憨憨呢?
姜星秀慢条斯理抿完糖水,给恽知帝回了信,“多谢陛下。”
恽知帝拿着那个信盯了五六个时辰,上边颜筋柳骨一笔一划都记了个熟。凉了十五道膳食,才放下信件,幽幽叹了一口气:“哎呀,还是被老乡发现了。”
他其实也没想对老乡怎么样,就是想让对方不要生起取而代之的心思。毕竟,同一个地方来的,总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立点规矩,倒也不算过份。
姜星秀入朝后,被外放为官。
去的是那些穷困的地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在打压这位状元郎。将他的傲气压下去,压成踏踏实实的作风,然后才是那位陛下想要的臣子。
而那位状元郎似乎也体会到了陛下的用心,在地方上为民办事,不见半分浮躁,哪怕被一放五年,放到其他人都怀疑是不是他们想太多,其实陛下不打算用这个状元郎,或者是朝堂里进来的人才那么多,他已经忘却了当年稀罕到不行的小神童了?
然后,陛下一纸调书,将姜星秀诏回京城。
无人的宫殿里,恽知帝自言自语:“五年了,我磨了他五年,也该磨掉他些许心气,让他安心在我手下做事了吧——老乡,你也别怪我啊,万一你就突然想要‘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了呢。”
姜星秀不怪他。
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郎和善地对着有帝王手段又不失疑心的老乡说:“我不怪你,只是,我要压不住身体的文气,要回去上界了。”
恽知帝:“???”
他把老乡磋磨傻了?
倏然间,天地色变,那湛蓝的天空亮比白虹,又愈发的精灵剔透。
那碧虚,天光乍现,日月同出。
这厚坤,遍地芬芳,满街金莲。
人们被迫噤声,望着姜星秀被天光接引,缓缓升空。猎猎红衣飞滚。
他是小神仙!
他绝对是五年前显圣的小神仙!
纵使人们无法发声,心中依然在大吼。
原来神仙就在他们身边!原来神仙是曾经的状元郎!
文曲星!
又是状元又是神仙的,肯定是真的文曲星下凡。
又想到之前姜星秀提出来的交叉种植,桑基鱼塘,五年间陆陆续续做的实事,便又觉得,能这样为民做事的,哪怕不是文曲星下凡,也值得天庭请他上天做官。
一道道火热的视线追随着姜星秀。
正好来京城采买的姜父简直肝肠寸断,堵在胸口的气吐了出来,随之而出的,是喉头的腥血。
五年了,他以为已经摆脱了姜星秀的影响,已经逐渐没人提起当年惊艳众人的九岁小状元,再没人会用微妙的目光打量着他。可谁能想到,姜星秀居然是神仙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