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欣然顺着贺子贤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远处的澜沧江顺流而下，沿着江的两岸分布着许许多多的房屋。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
    远远望去，炊烟淼淼升起，看上去确实十分的热闹。
    陆欣然不由得点了点头：“好的。全凭舅舅安排了。”
    贺子贤皱眉看了陆欣然一眼，颇有些接受不了此时她乖巧懂事的模样。
    吩咐人先行一步进城安排今天晚上的住宿问题，贺子贤看了看陆欣然紧闭着的马车门，半晌，还是有些忍不住的说道：“丫头，你心里若是不痛快便说出来 。”
    马车里一片沉默。贺子贤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他还真没有和小孩子谈过心的经历，刚才的那句话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贴心的最大程度的体现了。而这也是因为陆欣然算的上比较得他的欣赏了。
    又过了一会，马车里传来了陆欣然有些沉闷的声音：“子贤舅舅，我没事的，就是有些想念爹爹和娘了。”
    贺子贤闻言，顿时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是啊，再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几岁大的娃娃。曾经陆明萧夫妇虽然远在边关，但是陆府上下哪个不拿她当珠当宝一般的宠着，而现在就要一个人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完全陌生的人。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确实有些为难她了。
    沉默了一会，贺子贤小声的说：“娇娇，舅舅会时常来看你的。”
    陆明萧和贺氏在丰城，无诏不得擅离，便是想来看陆欣然也是有心无力，而他呢，闲人一个，此时倒是派上用场了。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陆欣然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欣喜和感激：“谢谢子贤舅舅。”
    “傻丫头，这有什么可谢的。”贺子贤骑着马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彩，语气中有一丝的落寞“丫头啊，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也无可奈何的。”
    “我知道的。舅舅，放心吧，我没事的。”
    陆欣然坐在马车里，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是语气却带着几分坚定。
    这几日她独自一个人在这个马车里，翠喜都被她赶到了后面的马车里坐着，只是想想明白一些事。
    一直以来她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总觉得如果每一天都是偷来的，那么就得过且过吧。混过一天算一天。但是那日离家之前的前一天，她去给贺氏送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贺氏和李嬷嬷的话。
    因着她要去晚空山的事情，贺氏已经接连几日都闷闷不乐了，无论家里人如何的开导和劝慰，似乎都不能用贺氏的心情彻底的好起来。
    那日陆欣然刚在女红师傅指导下绣完了一个荷包，想着送给贺氏，哄她开心一些，却没想到竟然无意间听到了贺氏和李嬷嬷的话。
    大概是面对的是从小看自己长大的嬷嬷，贺氏的心情总归是要放松一些的，一边靠在李嬷嬷的怀里，一边默默的流着眼泪。
    “夫人，您不要这样子，当心伤了身子。”李嬷嬷一边轻拍着贺氏的背，一边小声劝慰道，眼里满是心疼。
    “嬷嬷。我跟明哥对不起娇娇。”贺氏红着眼睛抽噎的说道。
    “娇娇刚生下来的时候，恰逢西番入侵，我刚出了月子就跟着明哥来了丰城，把孩子留在京城里，这许多年从没有尽到过做父母的责任。”
    “夫人……”李嬷嬷的眼眶也有些红了，轻拍着贺氏的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这些年常有东西送到京城，但是在感情和陪伴上，我与明哥确实做得不够，以至于娇娇与我们之间多有疏离。之后回京城，明知道孩子已经习惯了老夫人的照料了，但是我们终究是舍不得再度分离，硬是把孩子带到了京城。这时候我又有了身孕，这一路上竟然是娇娇照顾我更多一些。”
    “姑娘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明哥对我说，之前在外面，娇娇怕自己会成为我们的拖累，竟然……竟然有以死明志的想法。”贺氏抽抽噎噎的说道。
    李嬷嬷震惊的看着贺氏：“什么。姑娘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贺氏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还能是因为什么，不过是不相信我们罢了，可是这又能责怪孩子吗？从小便与我们分离，又如何谈得上信任。”
    “这次去晚空山，又是她不想让我跟明哥为难才做的决定。”贺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苦笑着说“我们两个大人竟然需要一个孩子来时时为我们着想，为人父母做到我们这个份上，当真是羞愧啊”
    陆欣然站在门外，把贺氏和李嬷嬷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从外面回来之后，有一段日子贺氏和陆明萧两个人面对她的时候 ，态度确实有些过于小心翼翼了，陆欣然心里隐隐猜到大概是她跟贺子贤提的那个要求被他们知道了。
    但是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陆欣然没想到她那个时刻的随口一句话竟然会给陆明萧和贺氏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那日离家的时候，虽然贺氏努力保持着情绪的平静，但是红肿的眼眶还是泄露了她的内心。陆欣然心中也有些异样，因此也没仔细与贺氏和陆明萧说什么，匆匆告别之后便上了马车。
    现在想来，她那般做法，可能还是会让贺氏伤心吧。
    这段日子以来，她一个人想着这段日子的所有事情，心中从一开始的得过且过渐渐发生了转变。
    她的躲避和忍让没有让封修然有一丝一毫放弃的想法，反而越发的穷追猛打了起来。难道她要永远都这般躲着过日子吗。
    不期然的，陆欣然想起了离京之前顾怡萱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有些人，光靠躲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