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体没问题就好，”夏炯道，“等等哦，我再操作一下……好了。”
    邴临猜测，夏掌门应该是在青华山鸿雁金钟塔那边，开启了他的视野跟随。
    在和主服务器和管理员房间连接的情况下，知道玩家看到的，夏炯就能看到，每个玩家都是他的眼睛和耳朵，正是因此，前几次大战，青华道才能做到对战局的全盘掌握。
    内部有一些闲得无聊的人讨论过，夏掌门这个能力会不会侵犯玩家隐私权。但知道逍遥道的金丹期修士有个法术，能让草木和动物化为自己的耳目，而仙君如果完全放开六识，半个诸天界的消息也瞒不过他们后，内部关于玩家个人隐私的讨论，也就不了了之。
    邴临并不在意自己的隐私，反而希望在另一边的夏炯能看得更清楚些，于是问：
    “夏掌门，能看见吗？”
    “可以哦，现在大家都可以。”应该是把影像放出在众人面前的夏炯回答，“邴社长，你看看那个法坛。”
    邴临已经看过了法坛，但修士应该能看出更多细节。
    他毫无疑问地转过身去，片刻，濯清君的声音也从耳机里传出。
    这位大佬道：“是……青华道惯用的手法。”
    夏炯：“还有别的吗？”
    濯清君大概是摇了摇头，夏掌门便又对邴临道：“我们在向观星台那边询问你这条线此刻连向哪个诸天界，但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查出。从这个法坛看，实验发生错误好像不是一个普通的意外。邴营长，你愿意去冒险吗？”
    “愿意去冒险是个什么说辞，你是日式rpg的系统吗？”旁边有人低声吐槽，似乎是范总。
    “关于这次冒险掌门你有什么指示吗？”邴临则淡定询问。
    “没有哦，”那边夏炯道，“邴社长我相信你，请自由发挥你的实力！”
    自由发挥？
    邴临直接抬头向上看。
    看不到出口的这座废弃鸿雁金钟塔废墟，唯有顶部，可见得一点外面泄进的天光。
    得爬上去看看。
    如果是现实里，没有工具想爬得那么高，还真的有点困难。但在《天侠》里，想获得高度，却是非常简单的。
    恰好正在请仙兵法坛的范围内，邴临就先换了一身装备套。青华卫校尉套的银甲上身，套装效果是无需羽毛就能使用轻身术。
    轻身术一点，邴临几个纵跃，落到距离塔顶最近的一个墙面凸起上。
    站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刚才在地底所见的一缕天光，是这座废弃鸿雁金钟塔塔顶，裂开了一道裂缝。
    裂缝不大，约莫半人宽，要钻过去恐怕不容易。
    就在邴临思考要怎么尝试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人声，从塔顶裂缝传来，是在说——
    “——这回，应该能拿到云中匙了吧。”
    邴临：嗯？
    远在青华山朴阳峰上的众人：嗯？
    连曲忘生听到这一句也不由眯起眼，夏炯当机立断，远程把邴临的耳机音量调到最低。
    虽然不知道外面说话的人是谁，但邴临很明显要来偷听一波了。万一他们这群跟着偷听的人，听到哪一句的时候忍不住喊出声，那声音从邴临的耳机里传出去……普通人隔着这么远，大概是听不到的，但修士绝对可以。
    夏炯防患未然得很及时，因为下一刻范爸爸就转头问他：“这云中匙难道是——”
    嘘。
    夏炯竖起食指在唇前，让范益春咽下后面的话。
    这时候，另一边的声音，又传来，道：
    “放心，咱们的先生已经入界，他可不是吴浩言那个水货，有先生这样的仙君亲自出手，这回情况和昆源可不一样。”
    “啊……”
    “嘶……”
    “嚯……”
    鸿雁金钟塔里，不少人发出了吃到大瓜的感叹声。
    范益春意识到什么，小声问夏炯：“老板，难道每个诸天界，都有一个云中匙？”
    他问的是夏炯，看的却是曲忘生。
    曲忘生点点头，而夏炯回答：“云中匙是控制天膜的钥匙，每个诸天界都有自己的天膜，自然也有自己的云中匙了……不过，其他诸天界的云中匙，可能不是道旗模样的？”
    曲忘生低低嗯了一声。
    邴临那边，对话还在继续：
    “想起昆源界那个情况，我就是呕啊。明明已经付出那么多，却奇怪地败了。”
    “说的是，要不是先生笃定，我都会以为吴浩言是昆源界投到我们这边的间谍。”
    “我也觉得……你说，会不会是先生搞错了？”
    “师弟！休要胡言！你也是纵横道修士，难道不知我等纵横道修士想要判断一个人是否真心诚意，最为简单吗？”
    “但也不是没方法欺瞒吧……”
    “只有纵横道才能骗过纵横道！吴浩言是纵横道吗！”
    “哎，算了，师兄，咱们不说这个……对了，这濒临破灭的诸天界真没什么好待的，先生有告诉你吗？云中匙到底要多久才能拿到？”
    “只剩冀谣仙君了，但冀谣仙君还在负隅抵抗。”
    这一对师兄弟继续随意闲聊，但邴临连带偷听的青华山上众人，已是一怔。
    “冀谣仙君？”
    “解脱门掌门冀谣仙君？”
    “对了，我记得文老师说过，他们掌门冀谣仙君现在还在——”
    观星台的消息就在这时传来。
    【观星台：找到了。】
    【观星台：你们走失的仙兵，此刻在长盈界。】
    第177章
    长盈界。
    被天膜包裹在中央的大陆，已然碎裂成无数碎片, 重力无法像以往那般继续维持, 于是大陆下方的海水倒灌进天空。
    加上失去墨圣化身的太阳投影, 整个长盈界的温度，都在不断降低。
    昏暗的天地间, 倒卷的海浪上一刻还在撞击大地、岩石、空气、人、妖魔人魔，或者别的什么，下一刻就因为低温, 冻成一副宛若世界名画的冰雕。而再过一秒, 这冰雕又在失控的重力下断裂, 千块万块落进海水中，如同无数的大巴掌, 向着此刻尚存在于长盈界的任何一事物的脸上, 轰轰拍去。
    在这幅宛若世界毁灭……不, 就在这世界毁灭的当头, 长盈界只剩下最后一片安全之地。
    那是曾经的长盈大陆中央，如今不足一平方公里大小的地面, 且战且退的解脱门和神庭道众人, 将他们最后的驻地设立在这里。
    临时修建的内外主坛和鸿雁金钟塔, 原本也都设在此地, 若没有这最主要的两样, 能让修士们稍稍休息的护山大阵，和为长盈界提供与他界联络的鸿雁金钟，全都会不能使用。
    但这最后的驻地, 也在前日被魔神攻破，内外主坛只有十分之二三的部分还能继续运转，鸿雁金钟塔更是倒塌之下，整个掉进了地面裂开的裂缝，又被重新合拢的地面压碎，只露出一个塔尖在外。
    然而，虽然情况这般危急，这块最后的陆地，如今看上去竟然还好。
    因为在这最后的陆地下方，深入近千公里后，有一火红宛若太阳的大球悬浮，支撑着这最后的陆地不坠入海洋，不被海浪冲走。
    这个拥有恐怖高温的岩浆球，曾为这片大陆提供温暖的地热，而现在，暴露在外的岩浆球，向四面八方辐射着触之即燃的恐怖高温，方圆上百公里的海水，都被它烧成白茫茫的水蒸气，而海水中析出的盐分根本没有凝结的机会，不比海水更慢地，直接汽化了。
    膨胀开的热空气形成狂风，混杂狂暴的灵气，将外面狂风骤雨和寒冷全都隔绝在外，也稳定了周围的重力。若不是这岩浆球的温度在不断下降，站在这不足一平方公里的陆地上，尚未撤离长盈界的修士们，大概不用等最后一趟绿鳞红鬓长龙飞来，将他们带走。
    这些修士中，没有解脱门门人。
    解脱门留下的人，在前日就皆已悉数战死。
    所以杜少白这个被通缉的人，如今也能在这里光明正大出现。
    他依然干着道童的活，随侍在他至今不知道真名的先生身边。
    先生今日一袭白衣，头戴逍遥巾，盘坐在一普普通通的蒲团上，膝上放着一张古琴，随意拨动着，宛若一个附庸风雅的凡人文士。
    他甚至没带面具，露出一张看上去极为稳重妥帖、风度翩翩的脸来。
    要不是杜少白亲眼看到先生摘下面具后，给自己换了一张脸，然后又换了一张脸，他大概是会相信，这就是先生原本模样的。
    应当是风雨道的易容改貌之术，与真正能给自己换张脸的慈航道不同。
    但先生并非风雨道，而是和风雨道同为文圣门下的纵横道。
    万物有言，合纵连横的纵横道。
    杜少白知道，这纵横道，是和大日道一样的奇葩道派。甚至比起大日道在三万诸天的鼎鼎大名，大部分修士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纵横道。
    提起纵横道，很多人会是一副“什么？文圣门下的道派，不是只有两个吗？”的惊讶神色。
    杜少白是接受过完整教育的大仙门弟子，倒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惊讶。但在跟随吴浩言来见先生之前，他对纵横道的认知，也只有这个道派的修士很擅长说服别人这一点。
    等见过了先生……悲催经历还是别多说了。
    又有两个修纵横道的童子，从鸿雁金钟塔废墟那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将从塔顶上扒下来昂贵材料藏起。
    失去了师父，已经无处傍身，也身无分文的杜少白，几个时辰前，曾向临时鸿雁金钟塔塔顶的材料，露出渴望的眼神，并叫这两个先生身边的童子看见了。
    现在杜少白想要的材料，已经落进这两个童子的口袋。但他们依然嫉恨地瞪了杜少白一眼，不满于杜少白这个后来者，竟然获得随侍先生的地位。
    但还没等这两人表现出更多，远处那不知是海还是天的昏暗中，突然闪出一道灼眼的白光。
    ***
    长盈界的云中匙，不甘地发出宛若千万利箭的白光，代替这即将破碎的诸天界，发出最后的哀嚎。
    握着这一面背云纹白玉镜的大魔神，三支手臂连着大半边身躯，瞬间就溶解在了光中。
    但这两头八臂的白发大魔神，哈哈笑声中，重生得比溶解还快，只是一瞬，他的大半边身躯和三只手臂，又重新长了出来，看上去毫发无伤。
    他另外五条手臂，更是在魔化之下，化为钩剑槍锤鞭五个不同的武器，五个武器虽然形状不同，却都带着已经萃炼过无数次的劫力，光是存在于此地，就是在无时无刻地周围一切物质。
    这劫力稍稍一挥，遇到风炸开风，遇到水炸开水，叫物质泯灭。神庭道的仙君试图将他禁锢在原地，但这武器竟然能击中无形的术法，让术法也爆炸泯灭。
    白发大魔神四周，因此成了一片空无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