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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
好渴。
夜半三更,叶危渴得受不了,嗓子里像含了一团火,他轻轻地爬起来,想去井旁打一口水。
天阶夜色凉如水,叶危从悠长的回廊里走出来,窗外一轮满月,破旧的大殿里盛着浅淡的银辉,正中一块人道额匾,桌子上留着纸笔杂物,角落里一面落灰的镜子,偶时反着一阵光……
滴嗒。
一滴积雨从瓦檐下滴落,落进草丛中,与露珠融为潮湿气。
叶危被这一声分了心神,他抬头望向院里的井,突然余光瞥到那面镜子,背后一寒,白毛汗都爬上来!
那镜子里没有他的身影,只有一片银白月光!
叶危不信邪地走过去,站在那面镜子前晃了晃,铜镜里空无一人!他当机立断,推窗就要喊,还没张口,就听隔壁传来哭爹喊娘的惨叫:
“叶危、叶危、叶危!闹鬼啦——!啊啊啊!”
叶危:“……”
他正要翻身出去看看可怜的王政怎么了,然而有东西比他更快,“砰!”地一声,门被什么敲了一下。
一声重击,之后再无响动。
叶危没动,门外的东西也不动,万籁俱寂,四间凝止。
突然一动:“砰、砰、砰!”
头颅撞门,那门上雕花糊着纸,中看不中用,登时豁了个大口,阴风入堂,叶危想也不想,赶紧跳窗,跑到开阔的院子里,储物戒微光闪动,一沓祛邪符浮在空中,叶危召出在王政家里修炼的火之气,小火蛇咬着张张黄血符,从窗口飞腾而入,火光通明,映得半院红。
他还嫌不够稳妥,右手十六分水之气,指尖划出一线冰蓝,周身形成一道水泊界,水滴无孔不入,防不备之攻。
叶危静观其变,然而竟就再没有变了。祛邪火蛇无功而返,缠回他的左臂,不满地摇头摆脑,防身的水泊界表面如镜,毫无波动。叶危一步一步靠近那窗口,一翻身,跨回殿内……
什么也没有,纸糊雕花门好端端地合着,镜子中人影如常,隔壁也没有任何响动。
叶危挑眉,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疑虑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月亮……
叶危突然反应过来,今夜无月,哪来的什么满月?
这一念像戳破了什么,满殿月辉尽褪,角落铜镜银光一闪,叶危立刻转头,现在光线变暗太多,镜面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依稀看到一个黑影。
突然,叶危看到镜子里的黑影一歪,从肩膀上长出了另一个头!
两个头……
他身后有人!
叶危立刻回头,但他身后只有那张放杂物的桌子。他走过去,渐渐地,听到一声又一声很轻的“噶——噶——噶——”
是磨墨的声音。
不一会儿,那根用来写“人道”的毛笔,就凭空竖了起来,薰饱了墨汁,悬空浮在纸上,无休无止地打着圈,似乎急着要写什么。
叶危也不怕,他上辈子是个修鬼道的,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在这里搞七搞八?他径直走过去,手上凝了一团火,就要烧掉那根笔。
指尖还未触上,手中那团火之气突然消失了,不是被吸走,也不是被法术抵消了,而像是瞬间归于虚无。下一刻,那根毛笔如阴冷的水蛭般,一下子贴到人的手上,再回过神来时,叶危已坐在桌子前,右手紧紧握着笔,一笔一划往纸上写字,像被人操纵了,越写越快,越写越多,完全停不下来……
那笔尖里流出的根本不是墨,是血!
他遇到笔祟了。
这种成了精的邪祟到处流窜,只要附到毛笔上,就会贴向人手,不断从腕动脉里抽出血来,顺着笔杆喂饱笔尖,逼人不断地写字、写字、直到活活写死为止。暗红色的血洇在纸上,满纸都写着:
叶危死了。
死了、死了、死、死死死……
叶危被迫提笔写自己的名字,刹不住,无论是调出木水火土哪一种气,全都没用,像是突然失效了一般,不仅是法术,连普通的力气都无法使出来,无可反抗,不许停下,血字在无限的纸上无限地蔓延,全是:
叶危死了、叶危死了、叶危死了!
叶危盯着那些血字,忽然想到,这是要提醒他什么吗?
一般人死亡是可以轮回的,但当年他自召堕天台,与天道交易,以灰飞烟灭为代价了却生平功过,换来亲朋好友不受牵连,一生平安。
他确实换到了,因此,按天道所规,他自刎而亡后,三魂七魄尽数打散,从此不投胎不转世不入六道轮回,彻底归于虚无。这个世界往前推无数万年,往后推无数万年,都不会再有“叶危”这个存在了。
他根本不可能重生的。
但他现在重生了,回到了仙历五二一年,并且这个世界出现了很多奇怪的现象,他没有堕入无间狱受苦,反而在九重天里平安地扫大街,不仅自己不用死,还能挽回很多曾经失去的人,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世上真有这等便宜事吗?
有没有叶危不知道,但眼下那根毛笔还在一边抽血一边拽着他往下写,直到要将他逼死为止,如此看来,便宜事还是没有的。
人固有一死,但不可死的不明不白,叶危站起来,暗暗蓄力,准备一击结束,就算吸血笔没有受到伤害,他的手也会因为攻击而弹开,只要打断写字,这玩意就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