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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小方也没有今日的我!”夏焉鼻音浓重,狠狠发抖吸气,一叠声道:“好了不说了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晚月再见晨星再见回去好好照顾程熙就这样!”推开小方跑进院里,反身靠在门背后,咬唇拼命忍耐,直到听见马匹响动人声渐远才终于落泪,呜呜地低声哭了。
周围是陌生而简陋的院落,是陌生而难测的人,日后还将面对陌生而或许危险重重的事。这便是他的新生活,他的确渴望,却也在内心深处隐隐惧怕着。可当他望向空明的天际,想到娘亲、谭相、景相、程熙、小方……这些关怀他、喜欢他、深爱着他的人们,便觉得那些惧怕又都不算什么了。
他们虽不在身边,却又无处不在,不断地给予自己力量——
谭瑛与景澜生于四方割据天下大乱之时,助建平帝建立大齐,经历平叛远征,为家国百姓撑起一片清明;娘亲虽只是宫女,但内心顽强意志坚定,知恩图报不畏生死;程熙出身显赫家境优渥,却从不倚仗这些,反而刻苦上进,外调青州与宁安,亦凭一己之力斗凶胜险;小方是孤儿,自小受人训练武艺,想来定是黑暗艰苦,可他却成长得心地善良、正直淳朴。
他们这么好,如今便是追逐他们的时候!
调整好心情,夏焉开始好好做县令。
第一件事是点卯认人。
里外跑着足足喊了小半个时辰,县丞、主簿、典史、巡检、六房掌事、衙役捕快、小院里带着小男孩的厨娘、小厮、杂役,统共七十四人总算到全,歪歪斜斜地往院里一站,有的还打瞌睡,简直是一盘散沙敷衍糊弄不思进取!
唔,像是曾经说他的词句。
他终于有点理解了大伙儿批评他时的痛心疾首。
夏焉顿感责任重大,但尚未正式上任,用不得印坐不得堂,也不便大张旗鼓,只好先认清了人,分派他们将县衙和小院内外彻底清扫一遍,再将众人分组,派下第一项公务——七日内,告知县城百姓县令即将换新的消息,收集民意,愈多越好。
接着,夏焉每日晨起阅读卷宗和县志,下午上街熟悉道路各处观察,思索点燃衙门斗志以及让老百姓赚钱过好日子的方法,晚上锻炼身体,在院里竖了个靶子练箭,买了一本五禽戏照猫画虎,临睡前写每日损益,还郑重其事地准备了一个本儿画程熙小人儿,一旁批上殷殷嘱咐——
“快点恢复。”
“要多多吃饭。”
“要听话。”
“今日好些了吗?”
“好想见到你啊。”
“想跟你学画画学武艺。”
不一而足。
七日光阴呼啸而过,清晨,夏焉再次聚集县衙众人,查看收集民意的结果。
先前他们答应得稀稀拉拉懒懒散散,夏焉早料到这事儿绝不可能顺利办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近七十人走访七日,只收上来十来张大小不一拧巴褶皱的纸条,写的还全是套话。
夏焉便阴下脸,将纸条们叠在一起,撕开,再叠,再撕,揉成团儿,随手扔了。躲在角落的杂役还算有眼色,立刻提着扫把端着簸箕过来,扫走了纸团儿。
夏焉冷冷道:“再给尔等三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卧房,他趴到桌上,重重地吁了口气:当官太难了,一个小县令都这么难,朝廷中那些大官还得了!也不知程熙他们平时都是怎么过的……
还有父皇。
他很少想起建平帝,这会儿即事生情,突然就有点想念这个爹,觉得他不容易了起来。
又三日后。
夏焉坐在公堂前方暂设的高背木椅上,怒视底下,肺都要气炸了!
第一回不好好做事也就罢了,万万没想到第二回还是这样!这些人都是和惯了稀泥的木头棍儿吗?!好想冲上去揍他们几拳!
他强压怒火,起身走到青天牌匾下站好,举起惊堂木狠狠一拍!昂头问:“诸位是因为我暂且不是县令,故而不听我命,还是待我上任之后,仍然打算如此?”
底下数人一抖,数人皱眉,更多人则是沉默,夏焉道:“若是前者,尔等未免太过官僚,若是后者……”眉峰一挑,“尔等便是猪狗不如!读圣贤书食天子禄,为的是什么无需我说,抑或是有人胸中无甚大志只想养家糊口,我亦觉得尚可,但请诸位想想,入得一日县衙做得一日公人,那口饭吃得安稳么?!”
属官衙役们微微骚动,县丞终于出列,垂首道:“这……县令大人,大约没这么严重吧,大伙儿只是觉得大人派下的公务似乎……没什么用。”
“没什么用?尔等试过?!”夏焉语气极为不善,利眼将他们冷扫一遍,“就算真觉得无用,那为何不说?为何不提个自觉有用的法子?将近半月装聋作哑,今日倒聪明起来,觉得无用了?!县衙地方小,聪明人太多恐怕装不下。”冷笑一声,神色一肃,“尔等听好,自此刻起,尔等言行我看在眼内,办事懈怠胡作非为有品级者,隔壁察院等着;无品级的差役吏员暂停俸禄,不愿做事就即刻回家,愿做事的便来找我。衙门里缺几个人不会怎样,于我来说,更是少而精锐胜于多而废物!”
众人垂头,要么面无表情,要么皱着五官,夏焉晾了他们一时,话锋一转道:“其实我这人好相处得很,不瞒你们说,今日我已备好赏钱,好好做事,谁都少不了,只可惜如今这钱入不到尔等囊中了。就这,尔等自己想吧。”负起手板着脸,转身走向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