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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太廉价了,哪里比得上权势?哪里比得上地位?有情饮水饱只不过发生在理想之中的社会,再深的感情,都会被许许多多的不利因素拆散。
髑髅神低下头,看着自己褴褛的衣服,看着自己枯槁的身体,看着自己被拷上玄铁的手腕和脚腕。他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也是一片冰冷的玄铁。可是他分明记得,那里该是有什么东西的——是谁给的呢?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他的手滑动到他的左胸膛处,那里原本应该跳动的、鲜活的心脏,早已经停止了活动。它会不会变成了一团腐肉?还是依旧尘封着。
“你以为你能挡住我吗?”髑髅神喉头一动,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颜泠弦。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随着他的一系列动作,铁链也在当啷作响。
“你动不了的。”颜泠弦的脸色苍白,她勉强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像是硬生生从痛苦之中挤出来的。
颜泠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痛——那是一种钝钝的、仿佛要将她凌/迟的痛苦,那把凌/迟的刀一面带着业火,一面带着玄冰。它们带着她和修沐的所有回忆,一并山崩海啸般的袭来。
颜泠弦感觉自己现在就站在回忆的路口,那些记忆纷至沓来——神明是不会忘记的,记忆的碎片仿佛要化作利刃一般,刺入她的胸膛,穿进她的心脏。所有的甜蜜,此刻都变成了悲伤和痛恨。
她一步一步爬到了阵法的边缘,她伸出自己的手想要触碰那道已经微弱了不少的屏障。可是在触碰到的瞬间,那道屏障迅速将她弹开,她就像是触了电一般缩回手,指尖处还残留着蓝色的灵力。
这不是她的灵力,也不是修沐的,更不是髑髅神的。
——是——那把剑的!
它要醒了。
颜泠弦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她的十指死死地扣在地上,血痕浮现。她低低地笑了起来,一开始是低沉的、夹杂着哽咽的笑,而后,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直至癫狂。整个十八层里,都回荡着她的笑声。
拼了命的喘息,发了狂的笑声。
颜泠弦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了,十八层的魔气太多,她此刻身受重伤,待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可是她不想走,她也不能走。
她的爱人——她的爱人要回来了!
那个完整的——完完整整的爱人——要回来了!
颜泠弦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入魔的趋势了,可是她选择了束手就擒。她双手撑地,低垂着头跪在那里。她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尽自己的力气挺直了脊背。
“你就是个,失败者。”
“永永远远的,失败者。”
“当年你选择堕入魔道,背叛,当诛。”
“后来你带着魔族大军血洗三界,杀戮,当诛。”
“而后你贼心不死,再度卷土重来,虐杀神明,当诛。”
“被关押在十八层依旧野心勃勃,蛊惑人类和妖族,当诛!”
“你早在堕入魔道的时候就应该死了。”
颜泠弦冷笑着,她的身子在摇晃,她眯起眼睛,企图透过那些刺眼的光芒看到自己爱人的模样,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把熟悉的剑蓝光大盛,和它的主人亲昵着。
髑髅神是失败者。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在某个人的面前,她也从来都没有赢过。
“我不甘心!”髑髅神大吼,他骷髅一般枯槁的面容死死地盯着颜泠弦,仿佛要把她钉死在原地。头顶的光芒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神明对于魔物,原本就有着净化的作用,可是髑髅神从前也是神,他可以勉勉强强抵御着。
那把悬在他脑袋上几近三万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难道还要再约束着他吗?
“修沐!”眼看髑髅神心神不稳,颜泠弦大喝一声,修沐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黝黑的眸泛着金光,修沐周身的气场也变得神圣了起来。她低头看着髑髅神时,竟有着出乎意料的怜悯。她是神,神明,在凡人的心目中,原本就该是无情且乖张的。
修沐缓缓地伸出手,掌心向下。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动作,却让髑髅神浑身的皮肤如遭了业火一般冒起青烟。
修沐的唇紧紧地抿着,双目微阖,仿佛不愿意再施舍给那个痛苦嚎叫的家伙一个眼神。
髑髅神周身的气场变了,扭曲之中,一片手掌大小的神魂碎片从髑髅神的识海处飞起,被吸入了修沐的掌心之中。
修沐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那片神魂碎片,良久,她冷笑一声,声音也不似平日的软糯,而是变得威严而冷漠:“你倒也愿意在这种东西的身体里苟活?”
神魂碎片焦急地上下飞舞着。
修沐再度冷笑:“那又如何?你与魔族同身这么久,本座还能要你?”
“本座痛苦又如何?待你在地狱的红莲业火中灼烧三月,净化了魔气再说吧!”
髑髅神蜷缩在地上,生死不知。
颜泠弦此刻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眼见修沐没事,再也支撑不住地跌坐在地。
修沐随手握住了那把剑,剑身轻吟,发出了“嗡嗡”的声响。而后,修沐握着那把剑,走向了颜泠弦。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什么,拨开尘雾和泥土,我会让她复活。”[注]:出自音乐剧《金沙》中的《总有一天》。《金沙》是为保护成都金沙遗址而专门创作的音乐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