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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但是当纸鹤降落到湖畔,湖面却骤然开阔起来,水气与云雾交融,氤氲在水面上,杳杳冥冥,竟如瀚海般望不到尽头。
    许多弟子已经到了,成群结队地立在湖畔,便如一簇簇细小的芥子。
    小顶感觉十分新奇,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
    殊不知许多人也在看她。
    修士们大多生得不错,便是本来其貌不扬的,要改善也并非难事,故此比起美貌,修士们更看重的是实力。
    不过美到小顶这种地步,便没有人能忽略了。
    纸鹤落地的那一刻,便有许多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紧紧跟随着她穿过人群,站到同样身穿梅子青色新弟子服的队列中。
    同样的道服,穿在她身上便格外的玲珑有致。
    “此术叫做袖中天地。”一个清润的男声在她耳边道。
    小顶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和她一样穿着新弟子的道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那人收起折扇,慢悠悠地行了一礼:“在下西门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顶还不怎么会分辨人脸,只觉此人一双眼睛要比旁人细长一些,还有些吊梢,脸上没肉就算了,下巴颏还特别尖。
    她忍不住露出讶异之色,这几日她也见了不少人,就属这个最难看,乍一看像个锥子。
    西门馥注意到她眼中的惊愕,得意地勾起嘴角,他生得玉树临风,清俊不凡,这种仙气飘渺的长相在修仙界最是无往不利,没有女子能抵挡他的风姿。
    小顶察觉自己失态,羞赧地低下头来。仙君说过,以貌取人是不对的,更不能因为别人生得奇形怪状就大惊失色。
    她礼貌答道:“我叫,小顶。”
    西门馥见她脸红,心下越发得意:“小顶姑娘不曾见过袖中天地罢?此术修到上乘时,可以将方寸之地延展至无际,也可将天地缩成弹丸大小。”
    他说着话,细长眼睛微微眯起,眼里精光闪烁,不动声色地在她脸上身上来回打量。
    小顶并未察觉他目光中的深意,倒是对这法术颇感兴趣,她的仙君虽然位列仙班,但在她面前很少施展仙术,大部分时候就坐在她身边静静看着炉火。
    来到归藏后,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有人耐心向她解释,她是很感激的——这西门小哥虽然人丑,但架不住心善。
    她便客气地向他微笑,表示谢意。
    西门馥越发飘飘然,侧了侧身,佯装不经意地拨了拨腰间的碧血玉精佩,这玉精佩乃是上乘秘宝,价值连城。
    小顶只是瞥了一眼,压根没留意。
    西门馥见她无动于衷,有些悻悻然,暂且将目光收回,转而打量周围人。
    新弟子们这几日都住在紫玉峰,第一次来到主峰,自是十分雀跃。
    他们三五成群,小声交头接耳,不时有窃窃私语声随风飘来。
    连山君昨日归来之事,无疑是最受欢迎的话题,众人都在猜测这位神秘莫测的师尊今日会不会露脸。
    连山君号称天下第一剑修,若论整体实力,据说与大衍宗主不相上下,单论剑道上的修为,说不定还更胜一筹。
    何况与时常抛头露脸的大衍宗主不同,这位连山君行踪飘忽,在门派中也是深居简出。
    许多入归藏多年的弟子,也只是在入门礼上远远看过一眼而已。
    众弟子正议论纷纷,半空中突然传来钟磬之声,众弟子不觉安静下来。
    小顶循声向天际望去,便见云中子、金竹幷其余内门诸人,骑鹤而下。
    仙鹤落到湖面,化作朵朵青莲,浮在云气之上,道君们便站在莲花上。
    云中子今日特地穿了隆重的黑底绣金法衣,内门弟子则着天青色道袍,衣袂无风而动,飘然若仙——只有金竹与众不同。
    小顶一眼就认出了圆圆胖胖的金道长,开心地冲他微笑。
    其他人却不如她这般兴高采烈,许多人都失望地耷拉着脸——传说中的连山君果然还是没露面。
    此时,连山君正一动不动地浸在掩日峰的灵池中。
    大昭峰顶传来的钟磬声悠悠传至他的耳畔,入门礼开始了。
    他长睫微颤,双目缓缓睁开,复又阖上。
    入门礼年年有,年年都是那一套,他不感兴趣,如往常忽略便是。
    可那钟声却越来越响,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耳膜上,竟然令他有些静不下心来。
    多半是云中子昨日那番话的缘故。
    他不去理会,钟声总有停的时候。
    几息之后,钟声果然停了,苏毓却睁开双眼。
    他师兄的话也不无道理,收个徒弟的确方便些,省得运气疗伤要找人护法,都得去跟师兄借。
    想到此处,他从灵池中站起身,披上搭在池边的中衣,坐在池畔,以指在眼前凌空画了个圈。
    一股水流像白蛇般从灵池中涌出,在他面前结出一面银光闪闪的水镜。
    片刻后,大昭峰顶的情形清晰地映在了水镜上。
    第9章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法术,名唤离娄术。施术者便如开了天眼,可以将千里之外的景象呈现在水镜中,一草一木都一览无余、纤毫毕现,还可以随心所欲变换视角。
    理论上只要修为够高,十洲境里没有哪个犄角旮旯不能看。
    大昭峰上自然下了防窥伺的禁制,但这些禁制对苏毓来说就像纸糊的一般。能防住他的禁制暂且还没有,若是他愿意,连大衍宗主的浴室都能看——只不过对方法力越高强,被发现的风险越大。
    况且他也没有窥私的癖好。
    灵气凝聚成的镜子中,首先出现的是云中子。
    掌门师兄为了入门礼特地换了身行头,耀眼夺目,富贵逼人。
    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形容的憔悴和毛发的稀疏。
    “我就简单说两句,”人模狗样的掌门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
    苏毓捏了捏眉心,他师兄一开口,别说两句,两百句都不一定打得住。
    他当然不耐烦听他长篇大论,心念一动,水镜中的情形亦随之一变,无数人脸和景物飞掠而过。
    就在这时,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水镜一角。
    脑海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画面便定格了下来。
    是那恬不知耻的炉鼎。
    饶是苏毓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惊鸿一瞥之下,这炉鼎也分外惹眼,总是叫人不由自主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他正想移开视线,忽见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白脸凑到她身边,洋洋得意道:“小顶姑娘看见湖中央的那块石头没有?那便是我归藏的镇派之宝河图石了。”
    苏毓不屑,不过一个外门弟子,能不能通过三个月之后的试炼还是两说,就以主人自居,不知谁给他的大脸。
    他将视线转到那男弟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此人亦穿着统一的梅子青色道服,不过腰间挂着价值连城的碧血玉精佩,佩剑一看就是名家所铸,连手中那把折扇都是大有来历的高阶法器。
    单是这身行头,便值数十万灵石了。
    纨绔,苏毓立即有了定论,也不知是哪家出产的不肖子弟。
    只听那人接着道:“别看这河图石外观与普通石头并无二致,其实是上古神物,开山之初便在的。内九峰的灵气如此充沛,便是因为有这河图石吸纳日月精气。这九座山峰地脉彼此相连,灵气都来自这块石头。”
    苏毓轻哼了一声,略知皮毛便大放厥词,半瓶水晃荡,实在浅薄。
    其实那纨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归藏各峰各有灵物镇守,与河图石相连的只有一座——便是苏毓所在的掩日峰。
    确切说来,是单单与他眼前这方灵池相连——当年他剖出半条灵脉,无法自行从天地间汲取灵气,师父便造了这方灵池,专供他疗伤和恢复灵力之用。
    河图石的灵力,如今只供给他一人。
    “此外,河图石还有个作用,”那纨绔接着道,“一会儿我们便要用它来测灵根。小顶姑娘可曾测过灵根?”
    那炉鼎摇摇头:“没有。”
    苏毓目光微冷,那纨绔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实则是在试探炉鼎的出身——但凡是修道世家,孩子呱呱坠地,第一件事便是测灵根。
    长这么大还不曾测过灵根,便意味着出身不显,没准还是平民。
    生得美貌,出身又低,在某些人眼中便代表可以肆意玩弄,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果然,那纨绔脸上现出了然之色,又往炉鼎身边凑近些,恨不得把嘴贴到她精巧圆润的耳朵上,神态举止轻佻腻味。
    语气也越发暧昧,每个字都像是浸饱了猪油:“不瞒姑娘,在下乃是单金灵根,测灵计测出的是甲级九等,不过测灵计上限只有甲级九等而已。”
    此言一出,周围人顿时投来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单灵根已是十分罕见,天生高灵力的单灵根放眼整个修仙界也是凤毛麟角。灵力高到了突破测灵计的上限,那简直可称天纵奇才了。
    那纨绔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嘴上假意谦虚:“在下的资质不过尔尔,让姑娘见笑了,”
    苏毓见多了这样的人,从来将他们当作苍蝇蟑螂,一个眼神都不愿给,这会儿不知怎的,感到有些碍眼。
    他不自觉地屈起手指,正打算给那登徒子一点教训,却见那炉鼎听得出神,仰着脸,杏眼微微睁圆,一派天真懵懂的样子。
    他便即松开手,他与这炉鼎非亲非故,何必多管闲事。
    一个是道心不坚的纨绔子弟,一个是心机深沉的妖艳炉鼎,到头来还不知是谁把谁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重新走进灵池中,让水银般的池水满过腰际,然后是胸膛,充溢的灵气源源不断地透过肌肤渗入他的经脉。
    不过他却没有将术法收回,任由水镜浮在空中。
    弟子们身上都快长出青苔的时候,云中子的长篇大论总算到了尾声。
    他意犹未尽地清了清嗓子道:“接下去便请诸位远道而来的新朋友,依次测一测灵根。我不得不提醒各位,大道漫漫,根骨不能决定一切,灵根强者切忌沾沾自喜,灵根略逊一筹,也不必妄自菲薄……”
    那纨绔摇着折扇,趾高气扬道:“此言有几分道理,不过未免有些冠冕堂皇。譬如登山,有人从山脚起步,有人从半山腰,有人则生来就在山巅,如何能一样?”
    一旁早有人看不惯他轻狂,忍不住出言反驳:“兄台此言差矣,据在下所知,连山君的资质也并非上佳,灵根不出众,亦非天生剑体,还不是稳坐天下第一剑修的宝座?”
    纨绔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那不过是传闻罢了……还有人传他点人油灯呢,都是些村夫野老的胡言,不足取信。”
    与连山君有关的事都是云山雾罩,便是归藏弟子,对这位师尊也知之甚少,更别说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