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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_分节阅读_220

      别的不说,县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对方从开始到现在,始终没有明确的表态。相较于最开头,县长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这一次恐怕是想做最后的争取,如果争取不到……
    这位教育局的领导像往常一样冲顾沉舟笑了笑,转身走出会议室。
    这一天的事情里最重要的一件已经处理完了,回到办公室,顾沉舟将各种资料做了一些总体的整理,又处理了一些杂物,就到了下午下班时间。
    最近几天贺海楼没有呆在青乡县里,两个人目前虽然像情侣一样住在一起,但差不多每一个月,贺海楼都会离开青乡县三五天到一周不等,顾沉舟也没有特意去问对方去了哪里,只等着对方回来就玩一次能把两个人的兴致都调集起来的游戏。
    倒是贺海楼,除了过年过第一个月的外出外,接下去的几次里,都有自动打一两个电话回来,跟顾沉舟闲聊几句再挂掉。
    像平常一样在五点钟打开房门,玄关的位置并没有另一个人的鞋子。
    顾沉舟随手关了门,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往里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停住脚步:客厅的地板上有一层浅浅的浮土,并不止一处,在地板上的移动方向,正是从客厅到房间的方向。
    顾沉舟在这一瞬间想了几种可能,他一边往房间走去,一边随手拿了客厅柜子上的一根棒球棒,走到自己卧室的时候,他轻轻推了推遮掩起来,但没有闭合的房门。
    房门打开。
    顾沉舟眉头一松,又微微一皱:“海楼?”他放下手中的球棒,走进自己的卧室。
    贺海楼正面向窗户、背对着他,笔直地坐在床铺上。
    但屋内很暗,因为窗帘根本没有拉开。
    顾沉舟放轻了脚步——这有些多余,因为室内的地板上早就铺了厚厚的灰色地毯,这层地毯能够吸收所有的足音——走到贺海楼身旁,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在旁边静静地站了一会。
    这有助于顾沉舟看清楚贺海楼此刻的情况:对方没有理会他,神情阴郁到僵硬,背脊依旧挺得直直的,左手抓着一只钢笔握成拳头,指缝中似乎有什么液体在一直往下滴……
    顾沉舟又叫了贺海楼两声,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他弯下身子坐到贺海楼身旁,握住对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先看了看夹在对方指缝中的钢笔,又去揉对方握得发白的手指。
    一下、两下、三下……
    贺海楼的手指缓缓放松,顾沉舟将对方的手打开,钢笔的笔尖意料之中地插进手掌,黑色的墨水和红色的水混成了一色。
    他先拔出对方掌心里的钢笔,再牵着贺海楼站起来,往主卧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走到卫生间水池前,顾沉舟打开水龙头,自己先试了试水温,才拉着贺海楼的手放在水流底下清洗。
    透明的水流在一瞬间掺入黑红色。
    僵得平直的面容上,贺海楼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顾沉舟弯腰从水池下的柜子里拿出纱布和药水,刚刚直起身,一只还带着温热水珠的卡住他的脖子!
    水珠纷纷滚落,里头的热度似乎在顷刻之间就被空气和皮肤一起吞噬了,前一刻比皮肤温热,下一刻就凉得让人轻颤。
    匆忙间,顾沉舟的视线掠过贺海楼的面孔。
    阴郁的,扭曲的,饱含恶意的——
    卡住他脖子的手猛地用力——
    “哗啦!”
    蛛网爬满明亮的镜子。
    126、第一二六章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剧烈的疼痛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从手肘传来——在贺海楼按住自己脖子的那一刻,顾沉舟立刻抬起手臂,用手掌撑了一下脑袋,扬起的手肘则来不及收回,重重砸到镜子上!
    镜子龟裂的声音并不特别响亮,但在眼角的余光里,裂纹攀爬的速度却异常的快,似乎只是一个晃神,视线里就只剩下一面破碎的割裂空间的镜子了。
    肘部的撞击让顾沉舟左手臂出现了暂时性的麻痹,他没有理会,抬起另一只手朝贺海楼卡着自己脖子的手臂一按,对方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掌心。
    顾沉舟退后一步,稍微转动一下有点抽筋的脖子,又把目光移到贺海楼脸上。
    刚刚还扭曲面孔的人已经重新安静下来,站在龟裂的镜子面前,目光直直的,一转也不转。
    顾沉舟就站在一旁注视贺海楼。
    自从过年前在疏云湾那边跟着跳了一次海,顾沉舟回去后就抽时间了解了一下贺海楼的病症:保健局那边当然是打听不出来的,但亲眼看见贺海楼发病的顾沉舟结合对方表现出来的症状,不用太多的专业知识就能判断出一个大概:
    贺海楼的病症最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幻觉。
    会引起幻觉这一症状的,除了因为嗜酒和铅中毒之外,就是反应性精神障碍和精神分裂症。
    但前者只是受到强烈精神刺激之后才暂时发作的,只要及时治疗,不再受刺激,很容易根治。只有后者,因为神经生物学或者遗传学等等身理心理因素,治疗难度大,而且很可能终身无法痊愈。
    贺海楼平常的敏感多疑,发病时候的幻觉,还有幻觉之中伴随而来的抑郁,就是典型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这种症状在发生幻觉的时候,可能让患者具有一定的攻击性,因为旁人不知道对方到底看见了什么;但随之而来的抑郁又会让患者在伤害别人和伤害自己中选择后者,就好比上一次在山崖上,贺海楼是自己跳下去,而不是拉着顾沉舟一起跳下去。
    水龙头并没有关上,温热的水流还在哗哗地注入水池中。
    在流入与流出的间隔之中,浅浅的漩涡中,红色的水滴不断地注入,在染红透明的水流的过程中,将白色的水池壁也涂抹上另一种颜色。
    顾沉舟终于走上前。
    他再一次握住贺海楼的手,把对方死死扣住的拳头掰开来。
    掌心中,被钢笔笔尖刺出的伤口血肉模糊,同样鲜血淋淋的,还有贺海楼的中指和无名指。
    顾沉舟将贺海楼的手拉到水下面。
    水流从龙头倾泻而下,在微凹的掌心停顿一瞬,又从四方纷纷坠落。
    淡红色的血水溅满了半圆形的池壁,顾沉舟很快就关上水龙头,用毛巾将贺海楼手掌伤口周围的血和水吸干,同时将掉到地上的纱布和药水捡起来,给对方消毒和包扎。
    不论是手掌被牵起还是被包扎,或者其他的什么,贺海楼都没有转动过自己看向镜子的眼睛。
    镜子上蛛网般的裂纹不止将镜子分成了无数碎片,也将镜子映出的世界,分成了无数碎片。
    一个又一个。
    一个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