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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廖阿姨脑海中嗡地一下,像是被锤子敲了一下。
    她冲到了卧室里,冲着呼呼大睡的丈夫后背狠狠拍了一下。
    廖老三惊讶地坐起身,却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有了外遇。
    “什么萝卜!明明是你自己买回家的。大半夜的发什么疯,赶紧睡觉吧。”廖老三倒头就睡,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信息时代,讲求证据,廖阿姨坐在沙发上,闻着满屋子的萝卜味道,郁闷得心里憋火。
    “睡不着啊,怎么都睡不着!闻着哪哪都有萝卜味道,像做噩梦一样。真是快把我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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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一段日子,廖阿姨只有在洗头房才能勉强睡着一会儿。家里越来越浓郁,和总是时不时出现的萝卜让她越来越烦躁。
    她顶着两只黑黑的眼眶,慢慢悠悠地从洗头椅上站了起来,拎起放在地上买菜的袋子。
    那袋子似乎有一些沉手,沉得廖阿姨两手一起用力,才总算拎了起来。
    茉莉送廖阿姨到门边,状似好奇地问:“廖阿姨,您今天买的什么菜啊?”
    廖阿姨打开袋子给茉莉显摆:“......一大早去农贸市场里面挑的,土豆西红柿多新鲜,看,还有一把韭菜,炒个鸡蛋吃......”
    茉莉探身凑过去看。
    只见廖阿姨打开的袋子里面,赫然放着四五只绿油油的、沾着新鲜泥土的水萝卜。
    第30章 拔萝卜(二)
    瘙痒了整日的头皮终于舒服了,廖阿姨神清气爽地从茉莉洗头房出来。
    廖老三不在家。
    可是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却仍然有股萝卜味道。
    廖阿姨越想越气,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下午出门前已经吃过晚饭,现在却仍然饿得心口发慌,干脆把冰箱里的水果全部翻出来,一口一口啃着。
    鲜红色苹果汁液横流,她张开嘴巴嘎嘣一下咬了下去,苦涩的泥土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半点苹果的味道也没有。
    廖阿姨呆呆地端详手里的苹果,突然恍然大悟地站起身,拉开了冰箱的门。
    只见敞开的冰箱里面满满当当摆着各式各样的水萝卜,塞满了整个冰箱。
    廖阿姨尖叫了一声,气得恨不得一把砸了冰箱:“廖老三,你这个混蛋!从哪里找这么多萝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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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阿姨再次来到茉莉洗头房的时候,神情就有些焦虑。
    “我最近这到底怎么了?”她忧心忡忡愁眉苦脸,“每天晚上回家腰酸背痛,胳膊像是扭到了似的一阵阵发疼。家里总是一股萝卜味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萝卜,闻着那个怪味道,我连觉也睡不着......”
    茉莉默默地瞥了眼她放在地上的布袋,鼓鼓囊囊的袋子里装满了水萝卜。连菜场的小贩都好奇地和廖阿姨打招呼,问:“您今天还来点儿萝卜?”
    她惊讶地摇摇头,神情十分不快,嘴里不停地嘟囔:“我最讨厌萝卜了,从来不吃萝卜。”
    可是手里却麻利地往袋子里装着圆滚滚、绿油油的水萝卜。
    小贩心里打鼓,嘴上却不敢说,看着廖阿姨离去的背影满是疑惑。
    茉莉的眼睛里却没有疑惑。
    而是满满的理解。
    她体贴地替廖阿姨洗着头,温柔地劝说:“既然家里都是萝卜味道,就不要在家里待了呀。记得来我这里,我这里没有萝卜味道,不信,你闻闻?”
    廖阿姨深深吸了一口气,满室茉莉花香,让她焦躁的心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平稳。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茉莉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洗头椅上躺着的廖阿姨,轻轻叹了口气。
    “你从来都不知道,廖老三以前做过什么,对么?为什么他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你们同在一个镇子,他却绝口不提他长大的村庄?为什么他为人这么古怪?”
    曾经犯下的错误,曾经伤害过的人,像是盘旋在头顶的秃鹫,随时等待着俯冲而下,将过往的隐秘撕扯得血肉模糊。
    应该死的人总是不能在最该死的时候得到报应,却要连累红尘凡事中疲于奔命的普通人。
    “廖老三要是死了,我一点都不可惜。”茉莉淡淡地说,“可是廖阿姨,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你,明天早上可千万不要待在家里。”
    廖阿姨睡得香甜。
    而那个乖巧的洗头小妹坐在阳光射不进的角落里,短短的黑发遮住眼睛,再看不出一丝表情。
    第31章 拔萝卜(三)
    在廖老三的故乡,秦岭脚下的小村庄廖家村里。
    清晨七点,村口廖四福的家门紧闭。
    隔壁廖小妹刚刚吃完早饭,挎了筐正准备去拔猪草,看到廖四福家紧闭的家门,好奇地上前推了推。
    “叔!婶!”她喊。
    没有人回应,可是扑鼻而来的血腥味道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一阵冷风吹来,廖小妹打了个寒颤。
    破旧的木门恶作剧一样被吹开了一条缝隙,吱呀一声之后,便是廖小妹响彻云霄的尖叫:“杀人了! 杀人了!”
    猩红色的鲜血浸入黄泥地,仿佛混合成了红褐色的泥浆。迎面的院子里斜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廖四福仰面朝天,右肩膀以下被撕扯得宛如碎片,肠穿肚烂。
    土黄色的矮墙旁边,有另外一具尸体,廖四福十九岁的女儿扒在墙根,还保持着逃命的姿势。
    可是她的头却只剩了一半。
    原本姣好的,洋娃娃一样的脸不复存在。额头以上被生生掀开,只有后脑勺还残留着被血浸透的些许黑发,像深海中捞出的海藻。
    一向平静的廖家村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悲剧。
    熊瞎子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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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多年前的廖老三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
    他上头两个哥哥,打小跟在哥哥们身后,大山里面摸爬滚打,一身麦色的皮肤,健康又矫健。
    村口廖四福老婆死得早,只留下一个女儿廖花跟他相依为命,被他捧在掌心里,宠得珠玉一样。
    廖花一天天长大,出落得一天比一天漂亮。她每个月从镇上高中回家的那个周末,村里面的小伙子总要来来回回经过好多次村口。
    廖老三也一样。
    穿着白色的汗衫,敞开健康的胸膛,露出线条干净的腹肌,总在廖四福门口徘徊。
    廖四福对这个女儿看得紧,廖老三这么徘徊了大半年,才渐渐能趁着夕阳落下廖四福坐在门口抽烟袋的时候,扒在前院的矮墙上和廖花说上一些话。
    “花儿,这个给你。”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递了一布袋东西过来。
    廖花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口袋野生的蘑菇。
    “这是榛蘑,长在榛子树底下的。要摸黑上山去摘,趁着天亮之前下山做成午饭,这才鲜甜好吃。”廖老三笑眯眯地说。
    “三哥,你又上山了?”
    廖花儿亮晶晶的丹凤眼上缀着又长又弯的眼睫毛,清晨的阳光下沾了露水一般轻盈,像洋娃娃一样漂亮。
    廖老三看得呆住,直到廖花儿羞赧低下头,才咳了一声挪开目光。
    “嗯,山里好东西多,野蘑菇野萝卜,个顶个的鲜。”
    他微笑,眼里满是憧憬:“去年我捉了六只锦鸡,翻出留坝,到山那边的县城里卖了三百块钱。”
    三百块钱,任谁看来都是一笔巨款。
    廖花儿“哇”地赞叹出声,更让廖老三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他是有认认真真考虑过的。
    家里他排第三,轮到他娶媳妇的时候能有几分钱的家底留下来?
    何况他喜欢的廖花儿又是家里独女,被廖四福宝贝一样供到高中,搞不好还会去读大学……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既然生在这山中,打小在山里面摸爬滚打,就要靠着这大山成家立业。
    “等我这次再捡了蘑菇,给你买件新衣服。就现在城里人最常穿那种,带小碎花的。你穿起来
    那年初春,雪融不久,廖老三又一次进了山。
    冬天那会儿在山沟的一棵野槐上见到了一只锅盖大的蜂巢。那会儿大雪封山,他怕万一捅了马蜂窝惹来野蜂跑不掉,忍着没动手。
    好不容易到了春天,廖老三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只盼着早些找到那棵野槐树。
    他在山沟里走了半日,倒真的找到了去年那棵野槐树。
    可是那锅盖大的梨形蜂巢却早已经不在了,只有些泥巴样的残骸跌落在地。
    廖老三可惜地叹一口气,刚想转身走,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树上的一个角落。
    粗细长短不一的树枝杂乱地堆积在枝杈,像是一个临时搭成的鸟窝。
    可那绝不是鸟窝。
    哪里有这么大的鸟,需要半米来长的窝?
    哪里有这么蠢的鸟,将巢穴筑在这么低矮的树枝上?
    廖老三在山里长大,本能地察觉到不对。他下意识地往前两步,却突然看到了一只黑黑的、圆圆的毛茸茸耳朵。
    那是熊窝。
    窝里躺着一只熊。
    人类本能的逃生欲望让血瞬间涌上了廖老三的头上,脑子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做出了行动,转身跑出了好几步。